這樣赤忱的維護,他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了。
他在朝堂上,從來都是被人步步緊逼的,從來都是步步退讓的。
陸欽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衡玉的頭發,溫聲道:“沒有了,你說得很好。”
衡玉勾唇,“那就好,那我就說最後一句話了。”
她眼風往那幾個官員身上一掃,“滾吧。”
陸欽啞然失笑。
衡玉又看了看一直充當背景板的陸鳴和陸鶴祖孫兩,“這兩位是——”
唐宣輕咳一聲,適時道:“世女,左邊這位是陸氏宗族族長陸鳴,右邊這位是陸氏麒麟兒陸鶴。”
衡玉頭一歪,“雖說沒聽過是何等人物,不過我記得先生剛剛並未接下陸族長的拜帖吧。官府的人過來,是等著被挑毛病多多改過自新,兩位前來,不知——”
這嘲諷開得有些微妙。
說官府的人過來是為了改過自新,那陸鳴和陸鶴你們兩個前來,是不是也是來改過自新的?
陸鳴一愣,臉上表情有些難看。
但他知道這位是個祖宗,不管在心底怎麼腹誹,他都不能把不滿擺到明麵上。
陸鳴看向陸欽,“我此次前來——”
“其實先生也不是很好奇兩位的來因。”衡玉不得不打斷陸鳴的話。
不要臉的人能說出什麼好話?為了對方不惡心到她,她還是直接打斷吧。
衡玉道:“兩位不要忘了,先生還未收下你們的拜帖,你們就這樣直接私闖府邸,我是可以告知本地學諭。按照律例,這樣的罪責,應該能讓陸家麒麟兒明年無法參加科舉考試吧。”
未免自己記錯,衡玉還看向陸欽,擺出一副疑惑的神色,“先生,你曾任過刑部尚書,你說說,我有沒有把律例說錯?”
“沒說錯。”陸欽神色又溫和了些。
他忍不住再次抬手,摸了摸衡玉的頭發。
衡玉點頭,“既如此,兩位也和官府的人一樣,那句話應該不用我再說第二遍。否則就等著我上報本地學諭吧。”
陸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連一直端著形象的陸鶴也都有些慌亂起來。
衡玉重新爬回椅子上坐好,端起花茶抿了一口。
這些人真是不堪一擊。
***
喝完茶杯裡的花茶,已經快到用午膳的時間。
陸欽自然不會讓衡玉餓著肚子離開,不過他上了年紀,飲食頗為清淡,廚房的菜色是按照他的口味來做的。
“會不會吃不習慣?”
衡玉搖頭,“不會不會,山珍海味我吃得下,粗茶淡飯我也吃得下。”
陸欽失笑。
他講究食不言,拿起筷子後就沒再說話。
吃完午膳,陸欽要去午憩一陣,衡玉適時告辭離開。
她回到住宅,就把知府針對陸欽的事情都告訴了她祖父。
末了一問:“那知府與先生可是有舊怨?”
傅岑輕歎,“怎麼說呢,陸欽他——這滿朝文武,也許隻有寥寥少數人和他沒有舊怨。”
衡玉眼睛微亮,讚道:“老師一個人得罪了滿朝大半人,居然還能在內閣三進三出,如今致仕看著落魄,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全身而退,已經是非常厲害了吧。”
傅岑:“……”
這小崽子的邏輯總是比較清奇。
最關鍵是,她的邏輯說服了他,聽著挺有那麼一番道理。
如果不是陸欽能力出眾,他怕是早就要折戟於官場算計之中。官場裡啊,多的是吃人的豺狼虎豹。
現在陸欽看著失意落魄,至少還保留有性命。誰知道他日陸欽還有沒有再次東山再起的機會,畢竟陛下極為信任倚仗他。
傅岑勉強把話題扯回來,“不過你提到這件事我倒是想起來了,這甘城知府是禮部尚書的得意門生,禮部尚書和陸欽的恩怨極深,他這樣做應該是想為他老師出口氣。”
衡玉撇撇嘴,“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她放心了,傅岑心提了起來,“你放什麼心?不對,你操過什麼心?!”
衡玉攤手,“是這樣的,我原本還想著,隻要甘城知府好好彌補這次錯誤,我就不把這件事告訴皇帝舅舅。但誰想,這甘城知府居然是為了給他老師出口氣,那我也不能輸啊,我也得好好給先生出口氣!”
“……所以你其實就是想告甘城知府的黑狀,對吧?”
衡玉臉上浮現不滿,“祖父,話不能這麼說。什麼叫黑狀,難道我還會汙蔑人不成。我以鎮國公府的名義寫信給皇帝舅舅,在信上絕對不會添油加醋,隻會一一把我看到的寫下來。”
還以鎮國公府的名義寫信……
傅岑真是被她氣死了,“兔崽子,你給老子我滾!”
衡玉麻利滾了——她要回去好好寫信。
***
衡玉剛回到自己院子不久,夏冬也從陸府回來了。
她向衡玉行了一禮,“世女,我們已經幫陸府挑好下人,全都是身家清白且可靠的。”
春秋和夏冬是衡玉身邊最得力的兩個婢女,衡玉對夏冬的辦事能力自然是放心的。
又聽夏冬道:“還有一事,奴婢離開陸府時,瞧見知府大人的馬車了。看那方向,他應當是去拜訪陸大人。”
衡玉淡淡道:“現在才去拜訪,什麼都晚了。”
走進書房,讓春秋幫她代筆,給她皇帝舅舅和皇祖母各自寫了一封信。
因為知道皇帝舅舅對陸欽觀感極好,而且一直掛念著陸欽,衡玉在給他的信裡,不僅提到甘城知府的事情,還提到她打算拜陸欽為師的事情。
原因衡玉也寫了。
什麼“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什麼“有孔聖之風”,什麼“仁人君子,令人心向往之”,什麼“我身份貴重,吃喝用度都是特彆好的,遇到了像陸大人這樣的人,絕對不允許自己將就,隻認定陸大人一人當我的老師”……
好話像是不要錢一樣,瘋狂往信紙上寫。
反正她得把自己想拜師陸欽的事情,在她皇帝舅舅那裡過了明路,也免得到時候朝堂上有人說陸欽和鎮國公府勾結上。
若不是春秋一向繃得住,怕是寫著寫著,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家世女,當真坦率得叫人歡喜。
但就算沒笑出聲,春秋的字跡也比平時醜了一些。
好不容易寫完兩封信,等晾乾後,衡玉親自將它們都封裝好,又去找了她祖父一趟,讓她祖父明天就把信送上京城。
傅岑服了,“也不用這麼急吧。”
衡玉道:“告狀的事當然不是最急的,急的是我得儘快告訴皇帝舅舅,我對先生敬仰萬分,心中認定的老師隻有先生一人。”
傅岑一時間沒理解,“你急什麼?”
衡玉翻了個白眼,“先和皇帝舅舅打好招呼啊,萬一朝堂上有人說先生和你勾結起來怎麼辦?”
以朝堂上那些人的性子,衡玉的猜測估計出不了錯。那些人很有可能會為了詆毀陸欽和他,而瘋狂在陛下麵前添油加醋。
但問題是,這個小崽子是怎麼猜出來朝堂那些人的反應?
傅岑琢磨著琢磨著,冷哂一聲,“傅衡玉,你真是聰明得過分啊,居然連朝堂局勢都能猜得出來。”
衡玉抿唇,笑得無辜又羞澀,“也不看看我是誰家孩子,也不看看我從小被誰一手帶大。”
吹捧一番之後,傅岑果然就把那點兒違和拋到了腦後。
也是,他傅家的小崽子怎麼可能不聰明!
當年駒兒不也是聰慧過人,聰慧到他時時擔心慧極必傷嗎?
全都是隨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陸欽:從少年男神到老年,性子溫和,不與庸俗的人計較
衡玉:我也不想和庸俗的人計較,但你怕是不知道什麼叫護短
甘城知府錢某: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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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合一
所以現在是加更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