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禮無聲地看著她。
沈如意指向西邊,輕聲問:“在家?”見他微微點一下頭,不禁說:“中午回來撲了個空,晚上還不上心?”
“要是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十幾年,突然一頓沒得吃,能想到下頓也沒的吃嗎?”顧承禮問。
沈如意前世有錢也沒過過衣來伸手的日子,因她要工作出差,條件不允許,沒什麼想不到的。反倒是原主,從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變成平頭老百姓,好幾個月才習慣。
顧承禮又說:“何況老吳還堅信嫂子離不開他。”
這話沈如意不讚同,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一想到她的身份,暫時還真離不開顧承禮:“他太看不起嫂子了。”
“所以他——”
砰!
震天的響聲從西邊傳來。
倆人相視一眼,拔腿往外跑。
到隔壁的隔壁門口,大門敞開,堂屋門關著,吳忠義像一頭困獸似的不停地踹門。
顧承禮拽住試圖過去的沈如意:“我去看看。”進去就吼,“乾什麼呢?”
吳忠義停下來,指著緊閉的房門:“這老娘們要上天啊。中午不做飯,晚上不做飯,我自己做總行了吧。可老子剛吃好,她就把門從裡麵堵上。老顧,彆攔著我,我今兒非收拾她不可。”
顧承禮手上用力,吳忠義的半個身體都麻了,倒抽著氣,瞪著顧承禮,不敢置信地問:“你啥意思?老顧。”
“沒彆的意思,讓你冷靜冷靜。”顧承禮麵無表情地問,“冷靜下來了?”
沈如意不禁眨了眨眼,吳忠義竟然怕顧承禮?怎麼可能啊。
吳忠義連連點頭,“冷靜,冷靜了。”
沈如意不禁轉向顧承禮。
顧承禮鬆開,吳忠義連忙捂胳膊,“你真夠狠的。就為了一個老娘們——”
“老娘們是你妻子,你孩子的母親。”男女力量懸殊過大,跟男人比女人就是弱者。在顧承禮看來,欺負弱者的都稱不上男人。
可吳忠義不是無關緊要的人,是他的老搭檔,顧承禮沒有拂袖而去,而是耐著性子問:“嫂子以前有把你關在外麵過嗎?”
吳忠義下意識搖頭。
顧承禮道:“那為什麼今天不但不做飯,還把你關在外麵?”
“她有病。”吳忠義脫口而出。
顧承禮噎了一下,懶得迂回,“不是你的問題?”
“我有啥問題?“吳忠義瞪著眼問。
顧承禮道:“你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嫂子沒問題。”
“你跟誰一邊的?”
顧承禮道:“你。”
“那你還攔我?”
顧承禮道:“師長就在前院,我不攔你,你覺得能要多久他不知道?”轉向南邊,“老吳,打老婆是要寫檢查挨批的。”
要說沒飯吃能讓吳忠義心慌難受,那寫檢查能要了吳忠義的命。
以前大家知識水平不高,吳忠義這個政委把材料寫的亂七八糟的也沒人嫌棄。近些年部隊的學生兵越來越多,他的搭檔還是軍校生,吳忠義不能再糊弄,弄一份材料往往要花上以前兩倍甚至三倍的時間。
沈如意說他忙還真沒說錯,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寫寫寫上麵。
楊紅梅說顧承禮事多也沒說錯。顧承禮聰明,往往事半功倍,所以整個軍區的團長政委數他最閒。
以前吳忠義讓顧承禮幫忙,顧承禮會幫。自打沈如意和三個孩子來了,顧承禮想早點回家,吳忠義再讓他幫忙,顧承禮就問工資分不分他一半。
吳忠義的兒子還沒娶媳婦,閨女還沒畢業,哪敢把工資給彆人啊。以致於這幾天顧承禮有多輕鬆,他就有多忙。
手指頭快寫斷了,再讓他寫檢查,頓時像被攥住喉嚨,吳忠義憋得臉通紅,“誰,誰說我要打她?我是——是跟她講道理。對,講道理!”
顧承禮懶得拆穿他:“甭管什麼,你都得好好想想因為什麼。否則明天還得吃閉門羹。”轉身到門口,“如意,咱們走。”
沈如意跟上去,就忍不住打量他。
顧承禮下意識摸摸臉,“怎麼了?”
“沒看出來啊。”關上大門,堂屋裡的燈光灑到院中,落到顧承禮臉上,沈如意又忍不住打量他一番,“還以為你得跟他打起來呢。”
顧承禮失笑:“他打不過我。”
“打不過你?!”
顧承禮點頭:“他沒我高,比我年齡大,我還學過軍體拳,畢業後又跟他一起訓練,他不是我的對——誰在那兒?”
沈如意嚇一跳,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黑乎乎的壓水井邊有一個小黑團子。心中忽然一動,拔高聲音,“顧小牛!又偷喝井水?今天要不揍你,我跟你姓!”
顧承禮慌忙攔住,“如意,如意——”
“放開!”沈如意掰開他的手,“站住!顧小牛,再跑我打斷你的腿!”
小孩停下,回頭說:“不跑你才打斷我的腿。”拔腿就朝屋裡跑。
“鬆手!”沈如意瞪著顧承禮。
顧承禮下意識鬆開,又慌忙拉住她的手臂,“有話好好說,打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彆人是越打越嚴重,顧小牛是不打不成器。”沈如意甩開他的手。
顧承禮再次抓住:“如意,他才五歲。”
“三歲看老。”沈如意提醒他,“五歲再不教,他這輩子就完了。”
“我才不會完!”
沈如意循聲看去,窗戶上趴著一個小孩。
沈如意和小兒子的床靠東牆,顧小牛跟他二弟的床靠西牆,頭朝南,中間隔有八十公分正好是窗戶。
顧承禮考慮到孩子的房間必須有課桌,就在窗戶下放了一張課桌。
課桌有一米高,但床隻有四五十公分,小孩想趴在窗戶上,必須得從床上爬到課桌上。
一想到丁點大的孩子竟敢爬這麼高,顧承禮果斷鬆開沈如意,“打屁股,千萬彆打腦袋和胸口。”
“我知道!”沈如意說著就脫鞋。
“娘啊,完啦!”
小孩驚呼一聲,就往下跑。
顧承禮的呼吸驟停,“慢點,小牛!”
砰!
門被關上。
沈如意被擋在門外,頓時理解吳忠義,“顧小牛,現在把門打開,我就打兩下。等我把門踹開,我打的你屁股開花!”
“我不要和你說話,你學壞了。”
小孩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
“那我就壞給你看。”沈如意朝門上踹一腳。
小孩嚇得哇哇大叫。
顧承禮忙說:“如意,彆嚇著他。”
“他膽子大著呢。”沈如意指著門,“顧小牛,我怎麼跟你說的?渴了喊我。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
“我喊了,你不在啊。不信問貓兒和小柱。”
沈如意轉向靠桌而站的倆孩子。
顧小貓使勁搖搖小腦袋:“哥哥喊了。”
沈如意氣笑了。
顧承禮不禁扶額,虧得他還擔心沈如意嚇著倆小的。
被門擋住視線的顧小牛不知真相,“你笑啥?”
“我笑你聰明沒用到正地方。”沈如意指著房門,“喝井水的事先放一邊,誰讓你爬那麼高的?”
屋裡靜下來。
沈如意道:“開門!”
“我開門,你走開,讓爹來。”
小孩的氣焰沒了,聲音變小,沈如意頓時知道他怕了:“現在知道你還有個爹啊?”
“我——我一直知道。”
略帶心虛的童音傳出來。
顧承禮拉住沈如意的手臂,“我進去跟他聊聊。”
“沒用。”沈如意有原主的記憶,孩子什麼樣,她一清二楚——不吃虧不上心,“你今天跟他說了,他明天就能忘。”
顧承禮道:“那也得試試。他明天忘了,你再揍他也不遲。”
“爹爹說得對。”
沈如意笑出聲來:“顧小牛,你可真讓我刮目相看。”
以前不屑叫爹,為了不挨揍“爹爹”兩個字都能喊出口。顧承禮也是哭笑不得,“如意,再給孩子一次機會吧。”說著,給次子使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