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政府已給她正名,她也很清楚顧承禮的態度,她因此沒了顧慮,回頭碰到那母女二人,沈如意覺得她多半忍不住。
錢綠柳快七十了,沈如意敢碰她一指頭,她就敢訛上沈如意。沈如意不想被屎黏上,猶豫片刻,“我就不回去了。你過去也彆耽擱太久,給爹還有祖父他們修修墳就趕緊回來。對了,顧絨花要問你沈家老宅在哪兒,你千萬不能說。”
顧承禮:“我不說她們也能打聽到。”
“這個我有辦法。”
四月底,顧承禮和沈如意帶著孩子們抵達海城,甫一下公交便發現海城跟以往很不同。以前跟現在的人一樣穿著灰褲子,勞動藍色褂子,但那時人們臉上要麼不安,要麼痛苦,要麼麻木,要麼嚴肅,要麼狠厲。此時大多數人都洋溢著笑臉,和對美好明天的向往。
以前顧承禮從沈家經過,認識他的街坊四鄰見著他都躲的遠遠的。如今他們在沈家門口停下,街坊四鄰紛紛勾著頭打量,欲言又止。
顧承禮不怪他們以前的冷漠,也不想跟他們敘舊。削一些鉛筆芯倒鎖眼裡,打開鏽跡斑斑的大鎖,滿室荒草映入眼簾。
顧小牛不禁說:“怎麼這麼多草?”
“十年沒人住了。好在剛到夏天,要是秋天過來,你們仨進去我和你娘都找不到。”顧承禮道。
小貓緊緊拉住他娘的手,“我們還進不進啊?”
“這是你娘的家,當然得進。”顧承禮開口,“不進我們來乾什麼。”
小牛皺眉,“可是都沒有下腳的地方啊。”
“你把草拔掉就有地兒了。”沈如意道。
顧小牛指著他自己,“我拔草?”
“不然叫你們來乾什麼?”沈如意反問。
小牛驚叫,“你們帶我們來就是讓我們乾活的?”
顧承禮很乾脆的點頭,“是的。”
顧小牛呼吸一窒,轉向兩個弟弟,“我們走!”
“上哪兒去?”顧承禮悠悠地問,“知道這是哪兒嗎?”
顧小牛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他娘的老家海城市。他們在這兒沒一個親人,離他們最近的親人在顧村,離這邊有二三十裡路。
他們一旦走出大門,要麼沿街乞討,要麼靠雙腿走回顧村。可不論哪個他們都辦不到,因為他們不認識路,也分不清東西南北。
顧承禮見他又轉過身來,“我去買把鐮刀,先把主院的草割掉,明天你們再慢慢收拾。”
“你呢?”小牛問。
顧承禮:“我得回村告訴你爺爺,還有你娘的祖父,這宅子和沈家藥鋪都回來了。”
顧小牛轉向他娘。
沈如意點頭,“你爹說的都是真的。你們要想回村看看——”
“我不想!”顧小貓慌忙打斷他娘的話,唯恐慢一點他哥替他應下來。
沈如意便轉向小牛。
小牛三四歲大的時候,有很多小夥伴兒。後來他祖父去世,錢綠柳整天讓沈如意乾活,小牛不得不幫他娘照看弟弟,漸漸就沒了朋友。
有朋友的時候他還不甚記事,沒朋友的那兩年記得清楚,所以他對山村的印象除了滿室的安靜,就是錢綠柳和顧絨花的謾罵。總的來說沒有一絲好感。
顧小牛果斷搖頭,“爹自己去吧。回頭見著爺爺,告訴他,不是我們不想去看他,是我們更不想看到奶奶。”
顧承禮揉揉他的腦袋,“行,我告訴他。”隨即關上門,把青石板上的菜拔掉,推開堂屋門,讓娘幾個進去歇會兒。
沈家老宅位於早年的租界區裡麵,外牆幾乎沒經曆過戰火的洗禮,保存完好。主院和東西跨院都是坐北朝南典型的北方院落。主院七間正房,東西各五間偏房,盛時看起來寬又闊,很是氣派。如今隻剩下荒涼。
在正房和廂房中間,還有兩個拱形門通往東西院。東院以前是沈如意他大伯一家住,西院是沈如意和她父母的居所。
自打她大伯變賣資產跑去資本主義國家享樂,東院便空了。後來隨著家裡的奴仆散儘,沈如意搬去主院,西院也空了。
若說主院十年沒人住,那東西跨院得有十五年無人光顧,所以比主院還要荒涼。
沈如意帶著幾個孩子到東邊的拱形門,就看到東院的偏房倒了。
小牛不禁說:“怎麼這麼破?”
“時間長了,快一個世紀了。”沈如意道。
仨孩子驚得張大嘴。
小貓不敢置信:“一百年?”見他娘點頭,“娘,您以前真是大家閨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