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秋九月,顧承禮調往首都,沈如意收了一本電話號碼,打算安頓好就同醫院同事,相處多年的鄰居聯係。
孰料他們走的第二天顧承禮的二侄子就來報喪,錢綠柳死了。
顧承禮不在,顧銀柱的長子自然進不去。好在顧承禮是高升,人走了茶未涼,警衛員就打電話找王超,王超告訴他,顧承禮在首都,昨兒剛走,今天還沒去單位報道,他也聯係不上。此時能聯係到他的估計隻有司令,但司令也得打好幾個電話。
錢綠柳不是急症,前兩年得了一場大病,沒法再幫顧絨花看店,錢綠柳就覺得她不能給她閨女添麻煩,就讓顧絨花送她回老家。
大兒子家住半年,二兒子家住半年。顧承禮雖然不伺候她,卻也不能不管不問,外人看來她畢竟是顧承禮的娘,顧承禮就讓兩位兄長代勞,他出錢。
王然和李玲這次卻沒要錢,不好意思再收。
沈如意卻沒虧著他們,王然他們吃的糧食菜和雞蛋都不用買,沈如意想著兩家都有小孩,每隔兩三個月就買些奶粉寄過去,從不間斷。以至於顧金柱和顧銀柱兩人從沒想過顧承禮一家有可能搬家。
話又說回來,錢綠柳不能幫顧絨花看店,並不是因為癱了,而是不能勞累。她有手有腳,嘴巴也能動,哪怕王然或李玲做的飯比她自己弄的好吃,她稍稍有點不如意也罵人。
錢綠柳這麼不做人,她死了,顧金柱和顧銀柱恨不得請戲班子唱三天。顧銀柱的兒子自然也不喜歡這個奶奶。
雖說死者為大,在顧承禮他侄子眼裡,遠遠沒有他三叔調去首都這事大。顧承禮的侄子就沒跟王超說實話——家裡老人去世。隻說有點事。
王超問他要不要試著聯係顧承禮,顧承禮的侄子也拒絕了,名曰每隔一段時間他三嬸都往家寄東西,回頭收到她的東西就能聯係上。
王超的兒子王小舟喜歡開明的顧承禮和沈如意,隨著他上高中,意識到大學很難考,周末也不去找朋友了。嫌他媽念叨的心煩,就帶著妹妹去顧家寫作業。
顧小牛和顧小貓的單位在首都,小柱在部隊,一年隻能回來一次,周末就沈如意和顧承禮倆人,兩口子也挺寂寞,挺喜歡王小舟和他妹妹過去“煩”他們。
這點王超知道,也覺得兒子和女兒多跟知識分子接觸接觸有些好處,沒攔過他們,有幾次沈如意去寄奶粉,還是兄妹倆幫沈如意拿過去的。
王超聽兒女提過這事,信以為真,就讓他的司機送顧承禮的侄子回去。
這個大侄子回到家就跟家人顯擺,他坐吉普去的碼頭,渾然把正事給忘了。
顧富華提醒,他才想起來說,顧承禮不在那邊,調去首都了,至於首都哪裡,沒人知道。
村長已變成老村長,近幾年閒著無聊開始關注時事政治。蘇聯解/體,他比蘇聯人民操心。克林頓當選總統,他比國家領導人還擔心。反正這類的事看多了,聽顧銀柱他兒子說完,老村長的第一反應,以後是不是就能在電視裡看到顧承禮。
老村長很是關心這一點,就問顧富華。
顧富華搖頭表示不知,有可能見不著,畢竟他是軍人。
老村長想想也是,有些可惜,卻並不妨礙他與有榮焉,一個勁跟大夥兒感慨,“咱們顧村居然能出個這麼大的官。”
顧村的人也高興,村裡出個大領導,以後就沒人敢隨意欺負他們。
不消片刻,顧承禮搬去首都的消息就在村裡傳開,整個村子裡的人都跟過年一樣,喜氣洋洋,渾然忘了還有一個人的身體都快臭了,等著火化。
好在這些人沒失去理智,當晚就把錢綠柳拉去火化。
錢綠柳剛一死,顧村的人就在討論要不要告訴顧承禮。按理說顧承禮是沈老爺子養大的,錢綠柳以前又那麼欺負沈如意母子幾人,不說的好。
顧富華和愛看報的老村長認為,生母死了都不回來,很容易授人以柄,畢竟他走仕途,不是小牛和小貓那種埋頭研究的人員,家裡人都不知道他們被弄到哪兒去了。於是才讓顧銀柱的兒子跑一趟。
如今陰差陽錯找不到顧承禮,顧村的人反而鬆了一口氣,還有些慶幸,第二天就把她埋到地裡,幫她買棺材的人是沈誠意。
顧沈兩家是姻親,錢綠柳死了,理應告訴沈家。顧金柱和顧銀柱又很不喜歡沈家兄弟,特意告訴他們,讓他們出錢,等他倆走後,就說他們替沈如意買的。這下就連村裡那些嫉妒沈如意跟著顧承禮享一輩子福的人也說不出彆的。
也不出這些人所料,一個月後,顧家一眾又收到一個包裹,從首都寄來的。
郵遞員一走,嬸子大娘就催王然:“快打開,快打開,這個包裹比上次的大,看看是不是首都的奶粉比部隊的大。”
李玲開口:“彆急。大嫂,這上麵有地址,回頭按照地址寫信告訴如意,彆再寄了,幾個孩子都大了。”
王然一邊拆包裹一邊說:“我讓富華寫過信,富華說孩子上學用腦,咱們平時做的米麵肉菜根本不夠,得喝這個補補。再說了,大寶今年初三,特彆關鍵,如意要不寄,我都得去市裡給他買。咦,咋還有書?”
李玲正想說什麼,看到顧大寶騎著車子回來:“大寶放學了,讓大寶看看這是啥。”
顧大寶看清楚,臉都綠了,全是中考複習資料,忍不住嘀咕:“三奶奶可真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