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璿後來給王女士發微信,告訴她自己買房的事。
【媽,你放心離婚吧,我養你。】
說這話的時候,她好像突然理解了有些男人為什麼熱衷於對老婆說“我養你”。
無論真心與否,在說出口的那瞬間,的確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但她也就厲害了一個瞬間。
想起漫長的三十年房貸,和那張十萬塊借條,隻覺得弱小可憐又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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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士和紀宏德辦離婚那天,紀璿回去了。
秦肆也跟她一起回去。
早八點的民政局剛剛開門,就有不少人排隊,而且大多數是排離婚的。
看來即便是小城市,大家的婚姻狀況也並不樂觀。
王女士身體還沒恢複好,需要休息,紀璿特意來幫她排隊,讓她能慢慢起床慢慢來,不用著急。
大廳裡有工作人員維持秩序,見這兩人手挽著手,甜甜蜜蜜地拿了張離婚號,唯恐他倆是排錯隊,開口提醒:“兩位,結婚在那邊。”
手指了指另一台機器。
紀璿回過頭禮貌地笑了笑:“謝謝阿姨,我們辦離婚。”
說著,她依舊無比親密地挽著,幾乎整個人掛在身旁男人的胳膊上,打了個哈欠,語氣在撒嬌:“好困噢,我想補個覺。”
“睡吧,到了我叫你。”秦肆溫柔地摸摸她頭發。
他牽著她到等候區坐下,脫掉毛呢大衣蓋在她身上,掖得緊緊的,然後把她腦袋放在自己左肩。還無比細心地為她捋開幾根散在臉頰邊的頭發,似乎擔心她睡著後被異物驚醒,把碎發都夾到耳後。
男人每一個動作都溫柔細致,充滿愛意。
這確定是要離婚?
工作人員看著他倆,無法理解地歎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會玩了。”
甜蜜恩愛得像一對連體嬰兒,跑過來辦離婚。
王女士是九點多來的,臉上化了淡妝,穿了一直舍不得穿的那件紀璿從江城給她買回來的綿羊毛大衣。
頭發梳得油光水滑,後腦勺發髻上夾著blingbling的水晶夾子。那是送她去大學報道那天用過的夾子,已經許多年沒見過。
紀宏德十點多才接電話,說自己在過來的路上。
紀璿又重新排了一次號,他才姍姍來遲。
紀宏德比上次見麵憔悴許多,不知道離開家後住在那裡,身上一股刺鼻的黴味,讓周圍人都紛紛側目。
頭發臟汙淩亂,衣服像穿了許多天沒洗過,袖口都包漿了,鞋子破了個洞,露出同樣破了洞的襪子和臟兮兮的腳趾,以往王女士都會幫他縫補。
紀璿一路監督他們辦好離婚,看著熱乎出爐的離婚證,心裡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紀宏德在民政局門口和他們分彆,似乎已經接受離婚這個既成事實,並沒有過多糾纏。隻不過轉身那個背影,像是突然間老了十歲。
背影在路口縮成一個黑色小點,紀璿拽了拽還在發呆的王女士:“走了,媽。”
王女士收回微微晶瑩的目光,唇角發著顫地勾起來,嗓音也發著顫:“嗯,走吧。”
為了慶祝王女士脫離苦海,秦肆在小城最高檔的養生菜館訂了個包廂。
滿滿一桌十全大補菜,吃不完的都讓王女士打包回去。
離開的時候,小城剛開始下雪籽,劈裡啪啦地打在車玻璃上,紀璿才突然想起,聖誕節快到了。
今年發生太多事,時間晃得比想象中更快。
手機裡的離婚證照片被她收藏進私密相冊,永久保存,那是她媽媽逆來順受一輩子,唯一一次勇敢的證據。
但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車停在高速路口的紅綠燈前。
紅燈很長,秦肆手搭在方向盤上,轉頭看向副駕駛座。隻見女孩低垂著頭,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手機屏幕上的離婚證照片,唇角是笑著的,但那笑莫名有些悵然和空洞。
他把手伸過去,握住她:“紀璿。”
聽見自己的名字恍惚了下,紀璿回過神,轉頭:“怎麼了?”
秦肆望著她說:“跟我回家吧。”
紀璿一開始沒懂,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和一片灰蒙蒙中並不遙遠的高速路口。從這兒上去,四個小時就能到江城。
她笑了笑,眼裡像有星芒閃爍:“好啊。”
秦肆依舊握著她的手沒放,目光也沒有挪開。
紀璿疑惑地眨了眨眼,看見他勾起的唇,而緊接著說出來的話讓她愣在原地。
“我是說,跟我回老宅。”
“帶你去見我母親,還有我的家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