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特上次說過“她又不難懂”之後,伊沃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確實,好像我一直都沒有從她的角度去考慮過問題。
要說奧利弗因為從小到大都被要求成為一個完美的長子,所以不管他是否能理解愛麗絲,都會很好的照顧她。而他作為一個被寵愛的寶寶,在這方麵可就差遠了,他不知道她喜歡什麼,也不懂她在想什麼。
她跟他的姐姐們不一樣,這是多年以前他就知道的,所以他本來就不該把她想成普通的女孩。
普通女孩是什麼樣子的?應該就像他的姐姐們那樣,到了參加社交舞會的年齡,腦子裡就沒有第二件事情了,那是因為整個社會、整個家庭都在告訴她們,她們應該儘量在如花的年齡找到一個合適的丈夫,結婚生子,努力做個賢妻良母,在家操持家務、生他十個八個孩子,每天又忙又累,還能嘮叨個不停。
這個前景立即嚇壞了他:這麼說,愛麗絲也會變成那種俗不可耐的家庭主婦?
她要真的變成那種女人,他還會愛她嗎?
應該不會的,光是想想他就受不了了。
就比如戈登太太,他親愛的母親。
他愛母親,但離開家之後,他才意識到,母親給他的愛已經是沉重的束縛,她把她的意誌強加在他身上,壓根沒有聽過他的意見,根本不管他的想法,一門心思的認為他還小,他不知道愛麗絲得的病到底有多嚴重。
沒法跟愛你的人對話,這對他來說,是人生第一個重大的衝擊。
那段日子他過得糟透了!
那是雙重的煎熬,一方麵他不得不鼓起勇氣反抗父母,一方麵他惦記著生死不知的愛麗絲,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是一種孩子氣的執拗,到後來,就變成了一種執念,他在思而不得的漫長的想念中,將她在他心中的形象美化了,她是遙遠的不可及的星辰,美好又珍稀,“得到”她就成了這一切煎熬的最好的獎勵,唯有如此,他才能說服自己,反抗父母是值得的。
他讀過非常多的美好的文字,莎士比亞,以及古希臘古羅馬的戲劇,他向往一份美好的愛情,或許是激-情澎湃的,或許是細水長流的,但一定會是甜蜜的,也許會帶有一點點心酸,一點點忐忑不安,但到最後,終歸會是甜蜜的、兩情相悅的,那樣才是他想要的愛情。
如果你少年時代的玩伴是愛麗絲這樣的女孩,其實你就看不見其他女孩了。
遠離愛麗絲的那幾個月中,他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她其實一點都不完美,不像奧利弗想象中的那樣——要是一個女孩讀的最多的是政治和軍事方麵的資料,她就肯定不會是傳統社會要求的那種“完美”的女孩。他自覺超過奧利弗的一點是,他已經明白了,但奧利弗似乎還不明白這一點。
奧利弗從小被男爵要求成為完美的長子、完美的繼承人,他也會要求自己的妻子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她得長袖善舞,在社交圈做個人人稱讚的女主人,她將不會有自己的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她得為了丈夫付出,為了將來的孩子付出。按照爵位繼承的要求,愛麗絲至少得生兩個男孩才行,要是生不出男孩,就得一直生下去,這是她無法接受的。
所以她說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其實沒什麼問題,她已經有了兩個因生孩子去世的嫂子,要是不害怕那就是個傻瓜。她會這麼想是正常的,她要是想不到才更奇怪。
奧利弗雖然在馬德拉島上說了他可以不要孩子,但想想怎麼可能!他家裡有爵位要繼承,說不要孩子那是騙人呢!愛麗絲肯定能分辨出來,所以最後他們還是分手了,這可是太好了!
他一直忿忿,就因為他被遠遠送走,不能陪著她,就被奧利弗趁虛而入。可惡!這個無恥的家夥!
還有喬治!他納悶了很久,不知道喬治和愛麗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喬治是那種性情,他很容易愛上美人,多情又善變,他似乎是在引誘她,但愛麗絲——他發現他確實不太能理解她。
喬治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說他不懂如何接吻,愛麗絲好可憐,都沒有品嘗過真正的美妙的吻,得意洋洋的宣稱要讓她領略到能點燃她的吻,並且還想讓她學會欣賞男人的肉-體——就為這,倆兄弟差點打了一架。
本來這次跟她一塊兒出來玩,喬治不在,他是想快人一步,先帶她熟悉一下男人的身體,她在辛特拉的海邊,可是目不轉睛盯著他赤-裸的上身看了半天的,他對自己的身材可是超有自信的——但又出現了新的情敵!
那個可惡的法國佬!
他謹慎的挑選時機,提醒她,奧利弗還在葡萄牙跟法**隊打仗,她不能隨便愛上一個法國佬。
她笑了一會兒,才說,這不該是他能管的事情。
*
加百列·貝爾尼鬆在4月的最後一周到了克裡特島。
傍晚,愛麗絲乘坐的漁船回到了碼頭,剛一下船,就看見加百列身姿筆挺的站在棧橋儘頭。
“愛麗絲。”他含笑喊著她的教名。
“加百列。”她看上去很高興,“你沒說你會來。”
他瘦長的手指豎起,放在唇前,“我偷偷跑來的。”
“我們今天捕了一些魚和蝦,你能吃蝦嗎?”
“我喜歡吃蝦。”
“那真是太好了!我還沒有吃膩這些海產品。你最喜歡吃什麼?”
“各種魚,魚我都喜歡吃。”
“我也喜歡吃魚,不過隻限海魚,海魚隻有一根大的魚刺,要是吃淡水魚,那我就糟了!我吐不好那種小刺,總會卡著。”她一邊往岸上走,“我們住在這兒的一家民宿裡,席德妮暈船,她不能跟我們一道出海。出海很好玩,要是沒有生存壓力,出海非常有趣。”
“瞧你玩的真高興。”
“你要懂得,快樂是稀少的,能快樂的時候就要儘量快樂,這樣你才不會等到臨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白白過了一輩子,既沒有好好吃,也沒有好好玩,那就虧大了!”
說著她忽然一腳踩空,從棧橋的儘頭差點摔了下去。
加百利反應很快,趕緊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
她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就笑了,“我習慣了船上的步伐,下了船居然不知道怎麼走路了。”
她穿著一身棉麻混紡的長袖襯衫和長褲,腳上穿著在雅典鞋匠那兒訂做的牛皮人字涼鞋,棕褐色的頭發已經比在英格蘭出發的時候長長了許多,可以紮起來了,於是用發繩隨意的紮了起來,戴了一根用彩色麻繩編織的發帶——這是本地希臘窮人女孩的發飾,但戴在她頭發上,就覺得那是一件價值昂貴的裝飾物。
他很快放開她,“你們住在哪兒?我還沒有找到住的地方。”
“我們住在一間——民宿吧,我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空房間,不過你可以住隔壁其他漁民家。這兒遊客不多,沒有什麼像樣的旅館。”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漁民點上了火把照明。
伊沃從後麵趕上來,手裡拿著一根火把,“愛麗絲。”
她親切的說:“等會兒我做蝦給你們吃。”
伊沃一臉受驚,“你做菜?不,不要了。”她壓根就不會做菜好嗎!
“我學過的,再說蝦怎麼做都會好吃,不會太難吃啦。”
伊沃勉為其難,“你確信你能做好?”
“我可是很難得想要做菜的。”
*
結果,出乎意料的,她做的烤大蝦居然還挺美味。
“橄欖油,檸檬草,歐芹,芫荽子,小豆蔻?”加百列仔細品嘗。
“還有一點嫩薑。”她笑眯眯的說:“蝦頭可以不吃,也沒什麼好吃的,主要是這兒,蝦的胃在它的腦袋裡,就是這一塊,它主要吃水裡的水藻,和水裡動物的屍體,不算很臟。”
伊沃扶額,“你說的惡心死了。”
“那你彆吃了。”
他立即閉嘴。
*
第二天一早,加百列便過來了,跟他們一塊兒上了漁船出海。
他們在船上也不做什麼事情,格蘭特實地使用了幾天六分儀和陀螺球,已經搞懂在海上要怎麼使用這些儀器。
漁民告訴他們要怎麼看魚群潛遊的蹤跡,每天隨便甩幾網出去,打撈一些魚蝦上來做食物,收獲有多有少,但每天都有,可以說光是吃,他們根本吃不完每天打撈上來的這些海產品。
還有軟體動物和海藻。
因為這兒少有闊綽的英國少爺小姐來玩,還一待幾周,這些祖祖輩輩都沒出過克裡特島的希臘漁民覺得他們可稀罕了。
全程交流都靠伊沃,伊沃在大學裡是要學古希臘語的,到了希臘後又學了現代希臘語,溝通沒問題。
伊沃壓根不想帶上加百利,但他不能對愛麗絲說“不”。他要說他妒忌加百列,她準會笑話他。
哼,不過是一個自大的法國佬!
*
但他低估了法國佬的無恥,和——那種他一直沒法弄懂的奇怪的感覺。
漁船很簡陋,比起客船來,船員的艙室很簡陋,也很狹小,駕駛艙後就是船艙,專門收拾了3間艙室給他們3個人休息用。
伊沃一旦意識到愛麗絲與加百列都不在甲板上,心裡就大叫不好。
他回到船艙,推開愛麗絲的艙室——艙室是不上鎖的——又驚又怒的見到他倆果然擁抱在一起,吻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