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問題在於,很多村民教育水平有限,當時年紀又小,他們不一定能確定那塊墓碑就是克裡斯托弗的,也不能記得上麵寫了誰的名字。”
嗯,確實。
“隻要上了法庭,法官多問幾句,他們就會發現自己的記憶不是那麼清晰,所以這一塊來說,沒用。”
愛麗絲又點頭。
“當年的人證不用說,全都死光了,沒有在世的人。要找人證的話,最可靠的是找斯通利教區的牧師。但牧師你也知道,基本上是終生製,到年紀老邁了才會退休,退休不用幾年就會過世,斯通利現在的牧師才30歲,他沒去過墓園。”
“就是去過,錢多斯家現在是主人,他也會裝作不記得,沒見過。”
伊沃直笑,“對。喬治·利如果沒法讓牧師說真話,他一點勝算也沒有。”
“所以重點在牧師?”
“最好是牧師,村民的證詞在法庭上很可能不被采信。”
她搖頭,“我看很難了。第一他無法證明自己是克裡斯托弗的合法後代;第二,墓碑沒了,他還找不到證人。”
“對,基本上不出現奇跡的話,喬治·利的繼承權的要求是無法得到的了。然後再看利家的殺人嫌疑,這是移走墓碑之後的事情。可證的是墓碑確實存在,也確實被移走了,我們不是法官,不需要有確鑿的證據,我們現在可以判定的事實就是,墓碑確實被利家藏起來了,更可能是銷毀了。墓碑是銅板,銅板麼,融化就行了,什麼證據都不會留下。”
“但沒有屍體,凶殺案必須要有屍體。”
“對,屍體是最重要的證據,沒有屍體,你隻能說石匠們是‘失蹤’。”
“你去過石匠們家裡嗎?”
“去過,9家都去過。有一半的人家妻子都表示,他們不回來也沒什麼問題。大概因為剛結算完斯通利的工錢的緣故,妻子們暫時不缺錢,家裡沒有男主人也不是問題。”
“你該問問她們為什麼不想要丈夫回家。”
“這個我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是因為丈夫經常毆打妻子。”關於家暴,他也是這幾年才知道的,非常驚訝於底層勞動階層男性家暴的普遍性,絕大多數男人都認為,“老婆不打不行”,女人就該狠狠揍,揍老實了就會聽話,而因為男性對妻子的財產權和人身權有合法權利,甚至很多時候打死了妻子也不會被判刑,隻要丈夫能證明妻子“好吃懶做亂花錢偷男人”等等缺點,法官就會原諒他們的罪行。
伊沃這幾年真是見識到了許多人性的缺陷與邪惡,一顆年輕天真的心靈備受衝擊。
“所以石匠的失蹤不能算凶殺案。接下來是那兩個落水身亡的知情人,他們的死因是被重物擊中,落水溺水身亡,重點不是落水,而是石頭。”
“錢多斯沒那麼大力氣。”
那塊石頭他們都去圍觀過,就在河邊某處,旁邊有過河的橋,基本案情就是倆人過橋,還沒過去或者過去了,在橋與陸地連接的那塊地方被不知哪兒來的大石頭砸中,雙雙落水。石頭上帶著血,至今仍然在橋邊,也不算很大,但絕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少爺舉不起來的重量。
當然啦,親手殺人這是不可能的,買-凶-殺-人倒是可以有。
“錢多斯是沒有這麼大力氣,但要是乾慣了體力活的石匠鐵匠之類,應該沒問題。”
“買-凶-殺-人倒是很可能,但你也得找到這個實施罪行的凶手吧?”
伊沃無奈,“就是找不到這個人,或是兩個人。這種事情不會有太多人參與,參與的人數越多越無法保守秘密,總有人喝多了說出來。所以要麼隻有一個人,可能是本地人,要麼就是外地人,殺了那兩個人之後就離開了,根本沒法找。”
“要是我的話,我會雇傭外地人,這兒樹林多,隨便在哪個樹林裡搭帳篷等著那兩個人,找機會乾掉,確認對方死了之後立即離開,誰也找不到。”
“對,很可能。但你沒法證實。”
確實很難證實。現實又不是偵探,把所有當事人都放在一個場景下,愛恨情仇在短短的幾個日夜裡就能見分曉。在這個時代的條件下,到外地雇傭殺手,乾一票就走,除非殺手因為彆的案子被捕,牽連出來以前的案件,基本上你就找不到凶手了。就是後世,刑偵手段算得上先進了,每年的未破凶殺也非常多。
完美犯罪是不存在的,但加上客觀條件,會有很多破不了的犯罪。
愛麗絲沉默了一會兒,問:“你還想寫這篇調查報告嗎?”
伊沃猶豫了一下,“寫。”
“錢多斯可是要恨死你了。”
他一挑眉,沒說什麼。
過了片刻,他問:“你為什麼來斯通利莊園?”
“大概跟你是同樣的原因。”
“太危險了,”他溫柔的說:“放著我來就好。好啦,我知道你行的,但是,我不願意你去冒險。”
“錢多斯又不能把我怎麼樣。難道他還會殺了我嗎?”
“你是他家的親戚,不要卷進親戚家的麻煩事。”
這話說的好像很對,但又好像有哪裡不對。
愛麗絲到了斯通利莊園之後才發現,自己是沒辦法出去做調查的,她就應該偷偷打扮成某人的女仆混進來,但問題是,她以前來過斯通利,莊園裡的仆人大部分都認識她,村民也有不少認識她,她的活動範圍和能打聽到的東西很有限。凱特倒是能幫她打聽一點消息,但也很有限。
她悶悶不樂的意識到,今後想要做一個調查記者大概是很難的了,倒是伊沃,做得有聲有色,他也很喜歡做調查記者。他是男人,很多事情女人來做確實不方便,比如她就不能說跑到村民家裡去問問題。再比如,村民會跟伊沃說的事情,不一定會跟她說。
“你不要多想,認為我會說,噢你是女人,你不該做這個職業。不是這樣的,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比如我能裝扮一下就下煤礦礦井,你不能,你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做粗活的女人。再有,你要是去男人多的地方采訪,你知道那些人會是什麼樣,他們可能會把你當成那些——妓-女。”他皺了一下眉頭。
“你有後備支援嗎?”
“有。”
“你的仆人?”
“對。你能看出來是誰嗎?”
“看不出來,你的仆人都很麵生,我都不認識。”
“總之彆擔心,我對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視。”
她歎氣,“我可能以後都沒法去做調查記者了。”
“你現在不是正在做雜誌嗎?”
“做雜誌沒勁,閉著眼睛都能做。”
“奧利弗給你寫信了嗎?”
“寫了,剛到南安普敦就給我寫了信,現在大概是一周兩封信。”
“他——好嗎?”
“還行。他現在調到韋斯利將軍身邊做軍事秘書,暫時沒有帶領部隊。”
伊沃望著遠處的樹林,出了一會兒神。
他們在外麵散步,天色已暗,夕陽斜照,為樹林描上了一層金紅色的邊。
英格蘭的夏天不像地中海的夏天那麼炎熱,回了國,她連手臂都很少露出來了。他想起他們在辛特拉的海邊夜泳,她苗條美好的身體,雪白的手臂和大腿,她在水下遊動,快樂的笑聲,美好的時光,珍貴的記憶。
他不無心酸的想著,正因為那種時光太少而太短暫,他才會念念不忘。
他突然說:“過幾個月,我可能要出一趟遠門,去美國。”
愛麗絲一愣,“嗯?什麼?你去美國乾什麼?英國不是正在跟美國開戰?”
“是啊,所以我想去。我想去親眼看看戰爭。”
“那你怎麼不去西班牙?”
他笑了一下,“我不想見到奧利弗。”
“西班牙那麼大,你不想見他當然見不到他。”
“美國比較好一點,我可以寫一下為什麼美國執意要跟我國開戰。還可以寫寫那些‘高貴的野蠻人’。”
她忙說:“你要是待在英國的軍艦上我倒不害怕,你可千萬彆去密西西比河西邊!他們會剝了你的頭皮!”
“不會的,我很可能會跟著陸軍作戰部隊。我聽說美國人對英國人非常凶殘,也不比印第安人仁慈在哪兒。獨立戰爭中,他們把英國的官員吊死在樹上或是絞架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會更新到完結,被迫停更半個月好苦逼的,跪求不要跳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