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阿姨剛把飯做好。
周應淮迷迷糊糊醒來，站起來走路的時候一撅一拐，沈初一把輪椅拆成單人用的，讓他坐著。
“昨天晚上沒睡好嗎？”沈初一問。
周應淮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無神地抬頭：“啊？睡覺是什麼。”
他肉身很困，渾身上下都很疲乏，但頭腦非常清醒。
“我昨天晚上想了許久已經痛下決心要開始重新做人。”周應淮跟沈初一分享自己的計劃，他嘰裡呱啦說完一通之後，又講，“當然，目前的首要任務開始拉一些投資。”
“要什麼投資啊？”沈初一真不懂了，“你把車賣了，買個能代步的不就行了？”
沈初一：“京市那邊的車庫也都躺著你的車吧？隨便賣一輛也夠你緩一段時間了吧。”
周應淮堅決不動搖：“不可能！這是我的底線！”
沈初一心想，她可不覺得她哥這個底線能堅持多久。
吃了兩口飯，沈初一開始把話題往另外一邊繞：“媽，我昨天晚上和你介紹的那個女導演聊過了，她現在在京市，正好我這個劇的編劇也都在京市，我打算這次自己飛過去和他們聊聊。”
然後找機構查一下DNA，再按秦琴給的照片上的線索去實地瞅一瞅情況。
雖然最終也可能隻是一無所獲，但沈初一這人，想做的事情就必須得做到。
通常來說，她的行動都快於她的腦子。
這也是當時為何能夠一時頭腦發熱就為了霍斯一回國的原因。
周應淮：“巧了，我也要回去辦點事，一起唄？”
“行啊。”沈初一說，“我打算買今天晚上的機票先過去，你時間合適嗎？”
周應淮：“這麼趕？”
沈初一想，心裡著急，沒辦法。
沈婉見他們兄妹倆聊得很自然，商議半天後都已經拿出手機打開購票軟件準備買票，實在沒忍住，輕輕放下手裡的筷子。
木質的筷子和瓷碗發出一聲清脆的亮響。
交頭接耳的周應淮和沈初一二人同時抬頭。
“媽？”
“姨？”
沈婉輕咳一聲，望著沈初一的眼睛：“我最近也沒什麼工作安排。”
她頓了頓，不是很熟練地繼續講：“我可以陪你去嗎？如果你願意的話。”
周應淮頓時噤聲了。
他從沒見過這樣嬸兒的大姨。
他去看沈初一的反應。
誰料沈初一的狀態和他差不多，都處在一個愣然的情況裡。
空氣靜下來的時候，沈婉似泰然自若地笑了笑：“不方便也沒關係。”
“方便啊！”沈初一立刻大聲地說，“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要是周應淮覺得不方便，那就讓他自己回去。”
周應淮：“喂！你哥我人還在這呢！”
沈初一嘿嘿笑起：“那媽你就陪我們一起回京市。”
“之前不是姥爺打電話來講了嗎？說空了回去一起吃飯。正好呀，要是我們一起回去，就可以和小姨他們聚聚。”
周應淮連連點頭：“好好好，我媽肯定很開心。”
沈婉還在掙紮：“先提前問問他們是否有空吧。”
周應淮：“好，我現在就問！”
沈婉都來不及阻止，周應淮就已經給親媽沈立雪和姥爺沈煜誠打了電話，兩個人聽說沈婉母女要回家吃飯，皆是很開心。
電話一掛，周應淮講：“都有空，沒空的也會有空。”
沈婉知道這劫逃不過了，便輕聲說好。
沈初一也不懂媽媽為什麼和姥爺家不親近。
她以前大概也遺傳了沈婉的這種距離感，所以跟沈家的人也走不近。
現在有了機會，她覺得大家熟絡熟絡也挺好的。要是後麵gap結束，她回美麗國上學，沈婉一個人待在國內也好有人照應。
“那就說定啦。”沈初一張羅著，“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就先買票了，今天晚上出發？”
周應淮和沈婉皆是給出肯定的答複。
沈初一買的晚上八點出發，落地京市已經是晚上十點過後的機票。
她本想提前訂接機的車和酒店，結果周應淮說，買了票把信息告訴他，自然會有人接。
沈初一就把這事交給周應淮去處理了。
沈婉在北京有房，不常住，眼下要回去，便遠程找人打掃。
周應淮問：“誒，姨，你和妹妹不回家住嗎？”
沈婉：“到時候家裡吃飯的時候再回去吧。”
周應淮喔喔兩聲。
沈初一琢磨出些不對來，吃完飯收拾行李的時候，偷偷把周應淮拽到自己臥室講悄悄話。
“我媽以前回北京都不跟你們住一起嗎？”
“不啊。”周應淮講，“大姨跟你一樣，一年到頭也不著家。”
“其實在家裡住著才奇怪吧。”周應淮自己想了想，“家裡就我爸媽，還有姥爺，我哥和我。連我有的時候都住不下去！煩都煩死人！”
沈初一這下懂了。
要是沈婉和他們不親近的話，待在一起，也隻會覺得自己像個外人。
沈初一把衣服疊好放進行李箱裡，跟他說：“家裡那個群你一會拉我進去唄。”
“好啊。”周應淮講，“姨要拉嗎？”
“不了吧。”沈初一說，“強拉不行，容易脫肛。”
“......我TM在說拉群，你在說拉什麼啊？！”
“嘿嘿。”沈初一將襪子卷成小小的一團塞進收納包裡，“反正你彆直接拉我媽，拉了估計也白拉。”
周應淮一邊說著‘知道了知道了’，一邊打開微信把沈初一拖進群裡。
她一進群，名為《回家吃飯確認群》的聊天框就一下熱絡了起來。
沈立雪：周應淮你沒事拉什麼人啊？這誰啊？
沈立雪：屎倒淋頭還敢攪便？
沈初一改好了自己的群聊備注，發了個貓貓表情，回：是我，小姨，沈初一。
沈立雪沉默半天，丟出來了一張圖。
[我是一朵荷花，我想開了。]
沈立雪：[歡迎歡迎]
沈初一在群裡問了下吃飯的時間，得知沈雲琢最近不在國內，可能要等下周才回國，便說可以等大哥回家再一起吃飯。
周應淮哼了一聲：“等他做什麼？他不來還不吃飯了？”
“我以為這是要吃團圓飯的意思？”沈初一眨眨眼，“你想背著他偷偷吃啊？”
周應淮：“我可沒說啊！”
“反正我跟他合不來。”周應淮氣衝衝地說，“他這個人太討厭了。”
“不對。”他盯著沈初一看了兩三秒，“我記得你以前和大哥關係挺好的。”
沈初一：“是不錯。”
“比和你好點。”
周應淮嗷嗷兩聲：“沈初一你說話彆這麼直接！我鼠鼠的心也是心啊！你就這麼嘎嘎亂捅嗎！”
“那現在不是咱倆關係更好點嗎？”沈初一抬手拍了拍周應淮的肩膀，“放寬心，大家都是兄妹，都一樣。”
周應淮被哄得順毛，心裡卻想：呸！他現在和初一是兄妹，跟沈雲琢可不是！
於是接下來的一路上，周應淮都在沈初一的耳邊講沈雲琢的壞話。
繪聲繪色，形象活潑，聽得沈初一都想讓周應淮改行去講相聲或者去茶樓說書了。
在周應淮的口中，沈雲琢是個十分可惡的人，不經不懂得尊老愛幼照顧弟弟，還會變著法折騰他。
隨著沈雲琢以滿分小孩的狀態長大，周應淮的頑皮搗蛋就被對比得更加突出明顯了。
以至於後來周應淮直接自暴自棄安心當個廢物，反正不管他怎麼努力，都不能超越他哥。
最重要的是——
周應淮講到這裡，表情更顯生動：“反正他這人你真的多接觸就知道了，他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了。”
“我承認，我以前不太喜歡你也有他的緣故。”
過去的沈初一就像是沈雲琢的迷你性轉版，一樣的聰明，一樣的傲慢，一樣對他這個普通廢話沒什麼好臉色。
周應淮想想就心梗。
沈初一聽了半天，算是品出來了。
周應淮在大哥麵前也太自卑了。
他哥還在忿忿不平地吐槽這麼多年自己在家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就連上了飛機都沒帶歇息。
好不容易停下來喘口氣喝喝水，他臉上的表情都沒放鬆。
“哥，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
“什麼？”
“就是那種動畫片裡的彆扭兄控，你知道吧？”
“嘔——”周應淮剛剛喝下去的水都快吐出來了，“你彆跟我提這兩個字。”
光是聽到他都覺得心裡難受。
讓他當兄控？
他寧願去死！
沈初一忙給他遞了幾張紙巾。
“其實你這也挺好的。”沈初一笑眼彎彎，“反正我現在挺喜歡你的。”
“你彆老跟沈雲琢比呀。”
“你是你，他是他。”
“妹妹——”周應淮熱淚盈眶。
“畢竟人狗殊途，對吧？”
他眼淚落一半，卡住了，抬手去掐沈初一的脖子：“沈初一你拿命來吧！！”
“彆彆彆。”沈初一求饒。
她嘴賤歸嘴賤，打不過就跪的道理還是明白得很深刻。
“這在飛機上呢，你彆亂動啊，一會飛機動垮了怎麼辦。”
“哼！”周應淮放過她。
不到兩小時的旅途，沈初一連部電影都沒看完，就又要收拾收拾準備下飛機。
她拖著行李箱走在媽媽和周應淮的身邊，順著人潮往外，好奇地問周應淮：“到底誰來接啊？”
“司機叔叔嗎？”
“你等下就知道了。”周應淮有些嘚瑟，“你就當哥給你準備的小驚喜吧。”
沈初一暗覺不妙。
她轉頭跟沈婉商量：“媽，要不我先走普通出口看看，要是有問題，你就走vip通道跟我們彙合。”
沈婉：“沒關係，我和你們一起就好。”
她雖然在圈內名氣大，咖位大，但粉她的人大多都是理智派，也可能是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沒有出現過如今那些小鮮肉小流量在機場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情況。
沈婉想著這些天沈初一在網絡上的熱度，不免得叮囑她：“倒是你，待會小心些。”
沈初一嗐了一聲：“我又不是什麼大明星，肯定沒人來堵我的。”
她自我定位非常清晰。
就目前來看，她隻是網友平凡日常中的一顆小笑料，為了她跑大老遠來接機？不至於呀。
沈初一十分自信地往機場出口走，剛剛走到通道儘頭，才一露麵，就聽到人群裡爆發一陣呼喊：“是屎老師！！”
“屎老師來了！！！！”
沈初一攥緊行李箱，立刻對身邊的周應淮說：“這是你搞得惡作劇？！”
周應淮也被這陣仗嚇到了：“我沒啊！”
“那他們就是來找我真人pk的！”
沈初一想到自己昨天在直播時挑釁網友的言論，暗道不好。
糟了糟了，嘴賤賤出大問題了。
“屎老師！屎老師看這裡！！”
“啊啊啊！！真的屎老師！！”
人群中尖叫聲雷動，年輕人們的呐喊快要把整個機場的天花板都給掀翻。
不明所以的路人一臉茫然：“誰啊？誰啊？哪個大明星啊？！”
“是屎老師！”
“史老師？”那人問，“演什麼的啊？我也去看看。”
“全職女兒！”
那人每天一皺，納悶極了：“現在還有這種電視劇了？”
他那個年代隻有家有兒女，可沒有全職女兒。
沈初一用蝸牛爬行的速度一寸一寸往外挪著，她拿胳膊肘撞周應淮：“想個辦法啊！”
這要是真的這麼走出去，她絕對會被人潮給淹死。
要是一人一拳，她能不能活著走出去都是個問題。
周應淮思考了半天：“要不我等會直接舉著你跑出去？”
沈初一：“你想熱搜可以自己上，不用帶著我，謝謝。”
她轉頭問沈婉：“媽，怎麼樣，你有經驗嗎？”
沈婉輕輕搖頭。
這實在是觸及了她的盲區。
“我問問宋娜。”沈婉搬救兵去。
宋娜給出了一個方案：“這樣，你們要不先就躲在機場裡苟一段時間？我這邊緊急抓個小鮮肉去機場，轉移一波注意力？”
周應淮：“這個我懂，你們要圍肉救屎是吧？”
沈初一：“請問你這樣玷汙中華成語，經過成語字典同意了嗎？”
周應淮委屈：“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他又沒說錯！
宋娜在電話那頭感慨：“可惜我不在現場啊。”
“仔細想想，上次陪藝人下飛機被堵住，那都是你媽年輕時的事情了。”
沈婉曾有過一個屬於她的時代。
“好想看啊。”沈初一好奇死了。
宋娜樂嗬一笑：“晚點我去找找有沒有錄像磁帶，翻到發給你啊。”
沈婉：“你沒事給她看那些做什麼。”
宋娜：“你媽又不好意思了。”
沈初一嘿嘿一笑：“就是想看愛看多看。寶想要，寶得到。”
宋娜提出的方案一被斃掉後，她就開始考慮新的方案，就在她已經準備聯係機場臨時找安保護送沈初一三人走vip通道時，周應淮大叫一聲：“妹妹！”
沈初一渾身一震：“在呢。”
“我找來接你的人到了。”周應淮得意洋洋，“快看！”
沈初一順著周應淮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她的小姨戴著墨鏡，穿著長裙，拎著奢侈包，腳踩高跟鞋，一派很有氣場的模樣。
沈初一想，現在這情況，光小姨來也沒用啊。
下一秒，就見她的小姨抬手打了個響指。
“哐——哐——”
伴隨著整整齊齊的腳步聲響起的還有敲鑼打鼓的聲音。
“唰——”
一個巨大的紅色橫幅在機場裡拉開。
《熱烈歡迎女明星屎老師光榮回京》
沈初一以為社死到這差不多就夠了，哪知道她那闊太太打扮的小姨從她的頂奢背包裡掏出了一把‘三吱子’。
一種小型嗩呐。
小姨舉起三吱子就是一吹。
那調子聽起來竟然還是‘喜羊羊美羊羊大白菜雞毛菜’。
說時遲那時快。
周應淮一把抓過沈初一的行李箱，大喊一聲：“就是現在！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