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鎮定自若地走到樹邊, 拿起掛在枝丫上的背包。她和女兒一樣，出門一切從簡。包裡放了一個保溫杯，她拿出來, 擰開蓋子，徐徐緩緩地朝著杯裡的熱水吹了口氣, 眼神穩穩當當地落在梁嶼森身上。
梁嶼森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運動鞋鞋尖, 縱使他大腦在爆·炸，內心在崩潰, 但他吭都不敢吭一聲，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沈婉的目光太能給人壓迫感。
配上她喝茶的動作。
梁嶼森都快以為自己被沈婉帶著拉進了一場戲。
他們此刻仿佛不在此地, 而在一處審訊室。
沈婉喝下那口熱茶後，淡淡出聲：“你很怕我？”
梁嶼森頭低得更往下了。
“沒有的沈老師。”他氣若遊絲地說。
沈婉：“那你現在這樣是？”
梁嶼森：“我心虛。”
沈婉被他這坦誠給逗笑了：“你心虛什麼？”
梁嶼森：“講實話？我也不知道。”
這感覺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純屬本能反應。
沈婉看了他好一會，笑笑沒再跟他講什麼, 聽到女兒在喚自己, 把杯子放回背包，朝著女兒走去。
經由梁嶼森身側時, 她側頭看這青年一眼。
這麼個一米八幾的大小夥子，低著頭弓著背在她麵前像個鵪鶉。
她有這麼嚇人嗎？
想來周應淮不久前見到她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沈婉斂眸, 提點他：“抬頭吧孩子。”
“喜歡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梁嶼森想解釋：“阿姨, 我沒——”
但他後半句話在沈婉的目光下儘數被抹掉, 吞留在嗓間。
好吧，他也許有。
可就像他說的, 他自己還沒理清楚。
沈初一見媽媽半天沒過頭，轉身回頭納悶地喊：“媽！梁嶼森！你們倆乾嘛呢？”
攝影師當即跟著她調轉鏡頭方向。
觀眾們這才看到這一幕，齊齊不解。
【怎麼才幾分鐘不見你好好一個大帥哥突然蔫了呢？！】
【是不是梁哥被沈老師給訓了啊？】
【有可能, 富二代第一次演戲，演技差，被沈老師這種堪稱藝術家的演員看不慣也是應該的。】
沈婉：“沒什麼，隨便聊聊。”
“怎麼了？”她走過去問。
沈初一：“嘿嘿，沒什麼，就是想讓你看看這個。”
“梁嶼森！你也快過來呀！”
梁嶼森本來想回一句催命呢鴨頭，結果一想沈婉還在旁邊，再回想到剛剛的自爆慘狀，他決定找辦法替自己扳回一城，故而微微頷首，矜持且優雅地說：“好，來了。”
沈初一眉頭一皺。
“你沒事吧？”梁嶼森一靠近，她就擔心地問。
跟粱嶼森認識這麼長時間了，沈初一自認對這個人還是有幾分了解的。看似少爺，實則邊牧，不然也不能跟周應淮這麼一個二哈成為朋友。
“你哪裡不舒服嗎？”沈初一關切。
梁嶼森：“謝謝，我很好。”
在一旁給拿著手機拍小視頻，打算晚點給諶熙分享眼前景色的周應淮都站不住了。
周應淮：“你小子有問題。”
沈初一：“對，你小子有問題。”
梁嶼森瞧沈婉一直看著自己，脊背挺立打直起來，正兒八經地回：“我沒問題。”
周應淮：“你又裝。”
梁嶼森：“我平時就是這樣。”
周應淮思索片刻，大徹大悟：“懂了。”
他跟粱嶼森說：“你是不是有偶像包袱了？”
沈初一：“梁少，你飄了。”
梁嶼森：“......”
要擱平時，梁嶼森早就八百句台詞不帶喘氣地給懟回去了。現在，他卻隻是回了一個得體的微笑。
“隨你怎麼說。”
不對勁，不對勁。
梁嶼森現在在想什麼，沈初一摸不透。
可以沈初一對狗的了解，當家裡邊牧突然開始裝乖，此事必有蹊蹺。如此安分，定然是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沒注意的時候，偷偷摸摸搞了事情。
沈初一凝視著梁嶼森。
沈婉也看著他。
梁嶼森：“......”
周應淮：“森哥，這天不熱啊，你怎麼光冒汗呢。”
好兄弟很貼心地給他遞紙，又說：“偷偷背著我長胖了？胖了就是容易流汗。”
梁嶼森一個滾字在齒尖流連半天，最後說出來時卻變成了一句：“我188.3。”
他強調了這數據以後，又說：“75KG。”
“胖嗎？”
沈初一困惑：“不胖就不胖，你擱這山裡體檢呢，報身高體重乾嘛？”
梁嶼森還沒吱聲，周應淮同為男同胞卻懂了。
“妹，你不明白。”
彈幕笑得找不到北。
【四老師！那可是188！！】
【Big膽！怎麼能漏了小數點！！！】
【沒想到連梁少都逃不過這一劫23333】
【周應淮：我要是188.3我就打印下來貼腦門上天天給人看！】
“也沒打算明白。”沈初一癟嘴，“你們男的沒什麼好明白的。”
明白男人做什麼？
有那個時間明白男人，還不如花時間明白自己。
這是沈初一用她那悲慘且無疾而終的初戀換來的道理。
吸煙刻肺，絕不遺忘！
“快看！來了來了！”傅釀月壓抑不住的歡呼與驚歎聲從幾人身側傳來。
沈初一忙回頭。
此山之中，細雨蒙蒙，若霧似煙，伴著眼前的斷崖與崖上突兀聳立而出的一棵青鬆，落在她眼裡，活像一副黑白水墨畫。
隻是這畫並非擺在展廳裡的名作，而是流淌在生命裡鮮活的美景。
細雨纏綿之時，風起，雲與煙皆一同被吹蕩而來。
沈初一的心也跟著被洗滌了一遍。
她轉頭看向沈婉，發現正靜靜站著，望著這奇妙山景，眼神裡透著一種幽深的沉謐。她在看這山，又好似沒看這山。透過這一切，在看另外的畫麵。
“媽。”沈初一不知為何心裡微緊，瞧她這樣，有一種她馬上要上前一步，羽化登仙的錯覺。
緊緊拉住沈婉的手，把她的靈魂與注意力都一同拽了回來。
“媽。”
沈初一笑著說：“我們拍張照吧？”
沈婉語氣輕柔：“好。”
她倆合照一張後，大家又一同在這拍了照，其樂融融好不歡喜。
微雨以後，太陽從雲層後麵鑽出來，傅釀月正美滋滋地拿著手機自拍，就見雨一瞬間變大，抬頭一看，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來了一片烏雲。
“器材！”沈初一第一反應就是擔心，“快快快！把器材收起來！”
“所有人注意安全！”
沈婉跟著幫忙，回頭的時候卻發現，剛剛縹緲中帶著水墨特有的韻味山景，在這太陽雨的照耀和澆灌下，又變成了另外一幅光景。
陽光變成了金子，和雨水一同落入這大山。
山下的湖泊波光粼粼，太陽的色彩染得池水格外夢幻。
彩虹是從沈婉的身後掛起來的，在太陽的對麵。
眾人狼狽收拾了會，雨停下來，烏雲飄走了，彩虹取而代之，自山的這端綿延去那端，彎成一道通向天堂的橋。
山中鳥雀嘰嘰喳喳叫鬨著，還有幾隻特彆膽大的，跑到沈初一等人麵前，搖晃著圓鼓鼓的小屁股，埋頭在地上捉蟲子，細細的尾羽跟著臀部搖晃，囂張得很，仿佛在嘲笑這群人類麵對這簡單且不講道理的天氣變化時的無措。
也不知道是誰先笑出聲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笑作一團。
沈初一抹了把剛被雨淋濕的臉，甩了甩頭發，沈婉從身上拿出一條手帕，走過來替她擦水。梁嶼森手中的衛生紙沒遞出去，重新藏進了衣兜。
“嘿嘿。”沈初一微微弓著腰，靠在媽媽麵前，忽然說，“好開心。”
沈婉笑她：“開心什麼？”
周應淮也說：“妹啊，你今天遇到的麻煩還不夠多？”
不長眼的經理惹事，被迫臨時改變計劃，來這地方還淋了一場雨。
要換成彆的製片，指不定現在都暴怒幾回了。
就連周應淮自己心裡都透著一股煩躁。
沈初一轉過身，讓沈婉給她擦發尾，對著周應淮笑得燦爛：“不多啊。”
“我又不在乎。”
“你往心裡去的那才是麻煩。再說啦，不是都看到彩虹了嗎！”
【通透！四老師！你是通透的！】
【沒想到四老師發瘋的表象下竟然還有這般一顆七竅玲瓏心。】
【七竅玲瓏心？那不是早期言情小說裡女主標配並一定被挖的心嗎？】
【什麼言情女主標配！初代被挖心的人是我們比乾好不好！！】
【彈幕你們是會偏題的！！】
沈初一雙手合十，虔誠閉眼，對著彩虹暗自許願。
周應淮：“我沒眼瞎吧？這不是流星啊。”
沈初一：“你懂個屁。”
“看見彩虹的人會有好運。”
周應淮：“誰說的？”
沈初一：“你妹說的。”
周應淮：“......”
真是浪費他那兩秒的信任。
“幼稚鬼。”周應淮說，“就你這腦子還信這些。”
沈初一才不管周應淮的質疑呢，麵對彩虹張開雙臂，大喊：“錢來！錢來！錢從四麵八方來！錢像潮水般向我湧來！”
【沒想到四老師也會聽這個呢/狗頭】
【四老師你還缺錢？！可惡！該死的富二代！！給我們留點活路吧！！】
【好家夥，我剛剛想說你今天精神狀態很穩定呢！】
“咦？”沈初一剛剛對著彩虹許完願，就感覺到自己衣服兜裡的手機振動了下。
她拿出來看了眼。
是一條銀行轉賬信息。
沈初一震驚了。
“這麼靈？？”
周應淮瞪眼：“什麼？真來錢了？”
“多少！”
沈初一比了個五。
周應淮：“五萬？”
沈初一丟給他一個‘沒見識’的眼神：“笨笨，五十。”
周應淮：“嘁，你在哪個群搶紅包了嗎？”
沈初一：“萬。”
周應淮沉默一瞬，當即轉頭，對著彩虹開始叩拜，並反複誦讀剛剛沈初一念的那句話。
彈幕也一並跟著。
【艸有這麼神？！？】
【一鍵三連轉發這個彩虹接好運！】
【錢來！錢來！！錢來！！！】
沈初一瞧著周應淮這樣，沒憋住，笑出聲了。
沈婉無奈：“你非要逗他？”
沈初一挽著媽媽的手撒嬌：“那他先笑話我嘛。”
梁嶼森歎了口氣，走到兄弟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彆拜了。”
周應淮很堅定：“不，我的虔誠一定可以感動上天。”
梁嶼森：“你真信啦？”
“你拜彩虹還不如拜你媽。”梁嶼森言簡意賅地對他說。
周應淮：“......”
他腦子反應了一下，回頭看沈初一得意洋洋的表情，才明白，哪裡有什麼神仙上帝，有的不過是媽媽。
可惡！
他正氣得牙癢癢，沈婉說：“應淮，你卡號多少？”
周應淮當即展顏一笑：“大姨，你就是我的神！”
傅釀月湊熱鬨：“沈老師，我的卡號你要不要也知道一下？”
賀度：“還有我！”
衛奕：“帶我一個。”
沈初一佯裝生氣：“乾嘛呢你們，這是我媽媽。”
沈婉：“卡號沒有，紅包有。”
“現場拉個群，我給你們發？”
傅釀月喲嗬一聲：“拉拉拉！！”
賀度吐槽：“你養孩子缺奶粉錢缺成這樣了？搶個紅包都能讓你這麼興奮？”
傅釀月：“你不懂。”
“我搶的不是紅包，是命運。”
沈初一深以為然：“沒錯！”
“賀叔叔！你以為搶紅包是為了幾塊錢嗎！不！我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氣運！”
拍攝現場的所有人都被邀請進一個群聊。
就連攝影師都把機器放在固定器上，拿出手機準備開搶。
沈初一盯著鏡頭看了三秒：“朋友們，你們是不是也很想進群搶紅包？”
【啊啊啊四老師你是懂我們的！！】
【我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會忘記我們！】
【四老師我愛你我愛你！】
“誒嘿。”
“群是不可能讓你們進的。”
這麼多人在看直播呢，要是公開加群，誰知道會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人借機來騷擾。
【......草，你這個女人，跟我玩反轉是吧？】
【我要罵了我要罵了我要罵了我要罵了！】
【發我兩毛紅包怎麼了！你都收到五十萬了！可惡！到底有沒有把我當自己人！】
“彆急彆急嘛。”沈初一瞅著手機上的彈幕，樂嗬嗬地說，“你看你們，做人這麼急乾嘛？你又不是吉吉國王。”
“我說不能進群，沒說不能發紅包啊。”
“等我下。”
沈初一跟節目製片人陳冰冰溝通了一下，詢問是否可以在直播間裡開啟發紅包的功能。
陳冰冰回複沒問題以後，她才跟蹲在直播間的網友們說了這件事。
“家人們，這次我們直播間感恩大回饋！所有女生們！紅包雨要來啦！！”沈初一模仿著主播的腔調，“三！二！一！上鏈接——阿不，上紅包！”
“那我也上了？”沈婉詢問。
沈初一蹲在地上，把手機兩腿之間，摩拳擦掌一番，對自己的掌心哈了哈氣。
“上！”她滿懷著雄心壯誌地說。
沈初一的直播間發了五十萬的紅包，有些人運氣好，領到了幾百，有些人嘛......
謝謝惠顧，感謝光臨，下次再來。
【啊啊啊啊我搶到了二百五！！！】
【我沒想到有天我會羨慕二百五（悲傷）（啜泣）（盯著自己搶到的一毛）（我哭）】
【我這什麼運氣？我這什麼運氣？！老天爺你看看有人運氣和我一樣爛嗎？！？】
沈婉在工作軟件的群裡發的紅包也不小，這軟件不像微信，有金額限製，上不封頂。
沈婉一次發了二十萬。
搶到錢的工作人員都傻了。
少則幾百，多則幾千。
周應淮點開搶紅包的記錄，瞅著沈初一名字後麵的幾分錢，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沈初一，這就是報應啊。”
沈初一噘著嘴，不樂意了。
沈婉瞧她這樣，問：“再來？”
沈初一有點想，但怕媽媽破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