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遙的身邊隻剩下巫淵。
沈晚遙的身體沒有問題,可以當即出院,以防萬一,巫淵還是讓他在醫院裡休養一段時間。
對於沈晚遙是男孩,卻生了孩子這件事,巫淵用了手段,讓醫院沒有細究,更沒有被不相關的人知道。
醫院隻把沈晚遙當成是沒有女性生.殖器官的隱性雙性人,這樣的例子雖很罕見,但不是沒見過。
巫淵辦理住院手續時,有護士過來問他:
“巫先生,孩子的屍體,您是想帶走,還是委托醫院處理,另外要簽一份死胎處理知情同意書……”
巫淵蹙眉,思索片刻:“醫院有太平間嗎?”
護士連忙回答:“有,儲屍冰櫃也有……”
巫淵:“那就先放在冰櫃裡。”
他有些地方需要用到那個死胎。
巫淵辦完手續後,外出給沈晚遙買早餐。
年份久遠的醫院不大,隻有一棟樓,走出大門,就是醫院的綠化景觀,一大片草地。
草地疏於管理,變得很稀疏,露出了灰黃的土地。
此刻是淩晨五點,天蒙蒙亮,空氣陰寒,蒼白的晨霧氤氳,將一切覆上層暗淡的陰森感。
一天最陰的時間段,便是三點到五點,陰陽相交之時。
巫淵的腳步莫名頓在門口,沒有往前走,黝黑的狹眸注視一處草叢。
草叢動了動,陰影處走出一個人影。
確切來說,更像鬼影。
身形輪廓暗淡,皮膚慘白,英俊麵龐上的眼睛沒有瞳白,與晦暗的四周莫名相襯。
裴江野對巫淵笑了笑:“沒想到被發現了啊。”
裴江野看向醫院門口旁邊的牆角。
牆角貼了一張驅鬼黃符。
巫淵剛來到醫院,就將驅鬼符貼了上去,害得隨後趕過來的裴江野,一直沒能進去醫院,在周邊徘徊。
像無家可歸的野狗。
比起和巫淵算賬這件事,裴江野更在意沈晚遙。
裴江野走近,陰惻惻:“沈晚遙呢?他到底怎麼了?!”
巫淵淡聲:
“沈晚遙隻是犯了腸胃炎,沒有大問題,休養幾天就會出院。”
裴江野蹙眉,半信半疑地相信了。
沈晚遙送上救護車前一個鐘,他還去看過對方,好端端的,精神氣很好,會哭會叫,會捂肚子,還會用嫩白的小腳踢他。
除了嘴饞偷吃小零食犯胃病外,他想不出沈晚遙進醫院的其他原因。
巫淵知道裴江野想進醫院,補充:
“另外,這裡不是你一個死人該來的地方。”
“我也不會讓你進去。”
裴江野冷笑:
“你能困住我,我有一天也可以困住你們。”
“過幾天就是七月半鬼節,陰氣大增,是我殺死你們拿回沈晚遙的好時機。”
“我死前沈晚遙是我的,我死了他和他的小屁股也隻能給我守寡……”
年紀輕輕就不明不白死去的青年,露出了屬於惡鬼的真麵目。
巫淵忽略了惡鬼的警告,穿過,徑直往醫院外的早市走去。
……
醫院,太平間。
沈晚遙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裝進了小小的嬰屍棺材裡。
護士聽從巫淵的意見,把他送到了太平間。
放到了太平間的最深處。
最深處的區域,常年沒有打掃過,死氣沉沉,晦暗肮臟。存放的都是嬰屍,沒出生就死,或者出生沒幾天,看了幾眼世界就去世。
一排排迷你小冰櫃整齊地疊著,像格子狀的快遞貨架。
在大眾眼裡,這類厲鬼的陰氣最重,所以要放到太平間的最裡麵,讓他們的魂魄沒法走出來,沒法重見天日。
護士放好嬰屍後,就迅速離開了太平間。
沒有活人在的太平間,本應會永遠保持安靜。
標有09號屍體,屬於沈晚遙孩子的破舊小冰櫃,卻突兀響起一聲“嘎吱——”
冰櫃是抽拉抽屜式的,似乎有東西試圖從冰櫃內部往外推。
嘎吱聲不斷響起,小冰櫃晃動得厲害,最終冰櫃被抽出了屍體架,露出了裡麵。
裡麵蜷縮著的是一隻剛出生的小嬰兒,跟小貓一般大,小小一團,軟綿綿。
冷冰的體溫,青紫的皮膚,緊閉的眼睛,象征著他已經死亡。
甚至沒來得及睜眸看一眼生出他的媽媽。
撇開死狀,他長得其實很可愛,圓圓的臉和眼睛,胎毛烏黑濃密。
如果順利長大,會是一個帥氣英俊的孩子,很能博得媽媽喜歡。
不知過了多久,小嬰屍依然在靜靜蜷著,他的身體,卻逐漸凝結出黑氣,像有靈魂從中飄蕩出。
濃重的黑氣往冰櫃外溢,最後在太平間的空地,凝結成一道人影,高大挺拔的男性身影。
……
住院部。
沈晚遙生產時用了麻醉,麻醉藥效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消散,他人也一直沒醒。
他靜靜地躺在病床,換上了藍條紋病號服,漂亮的小臉蒼白,烏發披散在枕頭,細薄的胸膛輕輕起伏。
孱弱的小產婦生了死胎,有一個小護士看他可憐,往他懷裡塞了一隻小兔玩偶,給他代替死去的寶寶。
沈晚遙在睡夢中,也以為小兔玩偶是自己剛生的寶寶,小小隻,軟綿綿,熱乎乎,和他想象中的寶寶觸感一樣。
他費了好大勁,辛辛苦苦生下的寶寶……
細白的胳膊,將小玩偶摟得緊緊,白嫩的臉頰貼住豎起的兔耳朵。
病房隻有細微呼吸聲,直到病房門被嘎吱一聲推開。
鋥亮的皮鞋落地,悄無聲息,伴著陣陣陰風 。
入目是一雙被西裝褲緊裹的修長雙腿。
雙腿邁動,一道人影來到了沈晚遙的床前,停住了腳步。
他的視線迫切地往下落,如願看見了沈晚遙安靜的睡顏。
陰風似乎都因此刻的注視停頓了半拍。
人影緊緊地注視那張臉很久後,一手伸向了沈晚遙。
蒼白的手,捏住了沈晚遙的下巴,下巴的溫熱觸感傳來,那張漂亮的臉被迫微微仰起,麵向他。
小母親下垂的眼角沾有淚痕,未乾的睫毛濕噠噠地下垂,嘴唇留有咬痕。
這些都是沈晚遙生產時留下的痕跡。
人影看見這些痕跡,目光一沉,捏住其下巴的力度加緊,透出激動,像看見了世上最偉大的勳章、最美輪美奐的寶物——
“終於見到你了,媽媽。”
“好愛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