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
她盯著神光的臉,神光那張臉,其實很好看的,比她見過的很多人都好看,隻不過太瘦了,餓得太瘦,一般人乍看過去覺得太弱,農村人不喜歡這種長相,覺得命薄。
再加上她之前臉上灰撲撲的,穿得又肥,把一張好臉蛋給埋汰了。
但是現在,洗乾淨了,小臉看出白淨了,那模樣就多少看出來了。
現在,她的這個男人,竟然那麼盯著師妹看?
慧安咬牙,“咳”了聲。
然而王有田仿佛沒聽到一樣,他還在看神光。
王有田都不太敢相信,這就是那天自己看到的那個瘦弱的小尼姑,當時沒注意看,隻覺得她穿著老肥老肥的衣裳,帶著一個尼姑帽,怎麼看怎麼傻兮兮的,就覺得蕭九峰虧了,自己賺了,覺得自己和蕭九峰換的主意果然是對的。
但是現在,他盯著這小尼姑的臉,才突然意識到,這小尼姑可真他媽的標致,標致得簡直就跟畫上的嫦娥一樣!
瘦是瘦了點,可好看啊!
這麼好看——
王有田的心揪著,難受得不行了,這麼好看的一個媳婦,農村見都見過的媳婦,就這麼便宜了蕭九峰?
慧安看王有田這樣,急了,伸出手來,掐了一把王有田的胳膊。
王有田“哎呦”一聲,這才醒過來。
慧安心裡冷笑,麵上卻是說:“我看這邊都要打起來了,可彆牽扯到咱,走,我們過去那邊看。”
說著,再也不想搭理神光,趕緊拉著自己男人就要跑。
神光正聽著師姐講大道理,突然師姐就這麼要跑,她也是摸不著頭腦,她忙拽住師姐的衣袖:“師姐,你還沒說完呢,如果男人看上彆的女人,應該怎麼著啊!”
正要跑的慧安突然被神光拽住袖子,看著神光那一臉無辜單純的樣子,她簡直是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她為什麼想招惹神光?
她為什麼要沒事說什麼自己男人看上彆的女人的事!
這簡直就是現世報!
慧安磨著牙,恨恨地看著神光。
其實她為什麼要招惹神光,是因為神光已經讓她不痛快了很多年!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
她明明比神光聰明,明明比神光能乾,明明比神光心眼活泛,可每次她的十八班武藝跑到了神光這裡就不靈光了。
神光什麼都不用做,她就她那無辜的眼神看著你,最後她就贏了,自己就輸了。
神光看著師姐那眼神,也是一懵:“師姐,你這是怎麼了?”
慧安突然想哭,又想哭又苦恨,她望著神光,咬牙切齒:“沒事,我回去領悟怎麼調理男人!”
說完,拉著王有田就跑。
神光無奈地看著慧安的背影,苦惱地咬著唇,師姐這是怎麼了,本來不是要給她傳經授業解惑,怎麼突然就不說了。
她得罪師姐了嗎?
這邊神光正疑惑著,就聽到前麵突然發生一陣騷亂,原來是兩邊的男人差點打起來,前頭還傳來了男人的叫罵聲。
雖然蕭九峰一看就像個響馬頭子,但神光還是擔心,萬一吃虧呢,便墊著腳尖去看。
這時候正好蕭寶輝媳婦和幾個婦女過來了,蕭寶輝媳婦看到神光,拉著神光去旁邊一處山坡上看。
神光這才看清楚,隻見兩邊的社員已經開始推搡了,蕭寶堂和另外幾個乾部正在那裡拉開打架的,而王樓莊公社裡,是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好像是那邊的頭。
蕭寶輝媳婦小聲說:“那個人叫王金龍!”
王金龍這個人,名如其人,是王樓莊的一條龍,年紀和蕭九峰差不多大,也是從小和蕭九峰一起玩的,隻不過兩個男孩子都厲害,各自立了山頭,帶著一幫小子在那裡打架。
打到了該上學的年紀,兩個人還是同班同學。
成了同班同學,兩個人關係好過一陣,之後又開始打,就這麼打,打到了後來挨餓了,蕭家也出了大事,該沒的都沒了,窮得不行了,蕭九峰性子收斂了許多,不怎麼和人打架了,每天忙著尋覓吃的。
再之後,蕭九峰就離開了,去參軍了,十幾年沒回來。
神光看過去,隻見王金龍身形魁梧,竟然和蕭九峰不相上下,他站在人群中,大有一呼百應的架勢。這時的他正冷著臉質問蕭寶堂:“寶堂,我就問你,當年我們大隊是不是幫著挖井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怎麼我們現在用用這水井就不行了?前幾年我們在用,今年我們也在用,你就算說下天來,也是這個理,我們的水泵現在就要下井!實在不行,咱明日個就去公社裡,找公社的乾部評評理!”
蕭寶堂:“金龍,凡事得講理,這水井雖然在咱們地界,可咱們也不是說不讓你用,平時你們生產大隊來打水,我們說過話嗎?我們不讓你們用嗎?之前你們的水泵下了這水井,我們也沒說什麼,可現在我們有水泵了,總不能先緊著你們用,我們自己不用!”
一口井,哪那麼大,也就下一台水泵,說白了就是彆人用了就沒他們什麼事了。
王金龍黑著臉:“往年我們都用,今年你們下水泵,就不讓我們下了?憑啥!你們還講不講理了!”
蕭寶堂還要說什麼,旁邊一群人已經開始氣不過,再次推推搡搡起來,其中有個王樓莊的年輕人被推倒了,那邊頓時來氣,上來就是一拳,這邊自然更是氣不過,一擁而上就開始打。
蕭寶堂一看,急得嗓子都冒煙。
這種事情自古就有,到了澆水的時候,那就是搶水搶時間,誰搶到水先澆水,誰就可能豐收。因為這搶水的事,各村子到了澆水的季節打架的真不少。
可王金龍厲害啊,王金龍這個人能耐得很,狠起來不要命,到了公社裡,他往那裡一橫,誰能管得著他?
眼看著就要打起來,蕭寶堂愁得要命,趕緊就要過去阻攔,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卻聽一個聲音沉沉地響起。
“金龍,多年不見了。”
蕭寶堂看過去,是他堂叔蕭九峰。
此時的蕭九峰,站在人群中,身子峻挺,五官深刻,眉眼冷漠,上身的老藍布褂子沒係扣子,敞開著,露出裡麵起伏的精壯肌理。
王金龍聽到這聲音,也是微微一震,看過去時,便對上了那雙淡漠的目光。
逆著陽光,王金龍眯起眼睛,從那張粗獷剛硬的臉龐上,辨認出了熟悉的輪廓。
是蕭九峰。
那個去年突然回來生產大隊的蕭九峰。
他早就知道蕭九峰回來了,但是還沒見過。
聽說他現在很窮,娶不上媳婦,隻能去配尼姑。
還聽說他現在吊兒郎當的,活得越來越糙,混得越來越差。
但是現在,猛地這麼看過去,蕭九峰竟然比自己還高,比自己還壯。
他說話聲音並不大,打招呼的時候不亢不卑,但是王金龍卻感覺到了眼前這個男人骨子裡的狂妄氣勢。
極好,蕭九峰還是那個蕭九峰,會在最冷的風裡和他打架的那個蕭九峰。
王金龍眯起了眼睛:“九峰,確實多年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