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托人仔細留意,看看這程子她接觸過些什麼人……”
這頭正吩咐,隱約聽見外頭有人說話,便頓住了口。挑簾望過去,一個小丫頭子站在門上,春台問:“乾什麼來了?”
小丫頭說:“請姐姐通傳四姑娘,老太太請四姑娘過前邊兒去呢。”
春台哦了聲,小丫頭子傳完了話,轉身要走,她又出聲叫回來,“是單請我們姑娘,還是四位姑娘一塊兒請了?”
小丫頭說:“都讓過去呢,姐姐快著點兒吧,晚了倒不好。”
春台很快進來了,興興頭頭取梳篦給清圓梳頭換衣裳,一麵道:“老太太總算想起讓姑娘見客了,咱們好好打扮起來,也叫外頭人看看咱們姑娘的氣派。”
下人自然盼主子好,主子好了奴才方得臉,但對於清圓來說,這並不算什麼好事。因為過去了也是陪襯,恐怕還少不得惹一身事端。
不過既然叫了,不去是不成的。春台往她頭上插步搖,她重又摘下來,挑了支鎏金點翠小金魚簪子,戴在發間也不過隱約的一點點綴,算是收拾過,足夠了。
從淡月軒到宴客的前院,須穿過一條狹長的通道,橫塘的建築馬頭牆一片連著一片,從牆上開出簡單的門來,初看通道裡一個人也沒有,保不定中途忽然與誰狹路相逢。
今天就是,正走到半路上,前邊隨牆門便開了,一個削肩長項,穿雲雁錦衣的身影款款出來,身邊伴著瘦長的丫頭,高高擎著傘的模樣,簡直像在給皇帝打華蓋。
到底碰上了,總要打一打招呼,清圓叫了聲二姐姐,但她的客氣並未換來禮遇。
謝家加上清圓,共有三子四女。長子正則和次女清如是扈夫人所出,三女清容的生母被毒殺後,養在了扈夫人處。蓮姨娘生了長女清和,剩下的次子正倫和三子正鈞都是梅姨娘帳下。三路人馬在這大宅裡各自為政,唯有清圓是單槍匹馬。初來謝家的時候,眾人都像看隻可憐的貓狗一樣看待她,畢竟她母親因妒殺了人,謝家這樣門楣,能容下一個毒婦所生的孩子,完全是上頭老太太和老爺夫人慈悲罷了。
清如作為嫡女,打心眼裡地瞧不起清圓,裡頭自然不乏女孩子互比相貌,落了下乘後的不甘。她瞧清圓的眼神,從來都帶著睥睨,頭昂得很高,拿尖尖的下巴對準她,習慣性地嗤鼻一哼,“怎麼,你也上前頭去?”
清圓懂得做小伏低,細聲說是,“先頭有人過我院子傳話來著,可巧路上碰見了二姐姐。”
清如聽不慣她那種甜糯的聲口,天生就是做妾的料。於是又冷笑,彆開臉道:“我要是你,倒情願稱病不去。畢竟拋頭露麵的,見了人也尷尬。倘或知州夫人問起來,隻怕老太太為難,不好作答。”
她說完,轉身便往南去,她身邊的綠綴受她示意,猛地將傘麵傾斜過來撞開了抱弦,傘頂的雨彙聚在一根傘骨上,湯湯澆了清圓一身。
抱弦一看急起來,跺著腳要找綠綴理論,“噯,你……”
清圓說算了,低頭看,身上新芽色的緞子被水一浸,打濕的地方逐漸暈染開,顏色深沉,和乾爽處不一樣。
抱弦大歎一口氣,銜著恨匆匆道:“這模樣怕是不好見人,回去重換一件吧,腳下快些興許來得及。”
清圓搖了搖頭,“就這樣去。”
抱弦遲疑了下,“捂在身上,回頭病了可怎麼好?這兩日接連下雨,天又涼回去了。”
清圓抬手,在肩頭的水漬上摸了摸,笑道:“病了倒好,隻怕病不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