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圓方才回過神來,頷首說是,“我怎麼忽然癡起來……”又怔了一回,勉強笑了笑道,“唉,我心裡還是有些難過,老爺對我娘就沒有過真心麼?縱是隻貓兒狗兒,伴過一陣子,多少還有些感情呢。”
抱弦慘然笑著,微蹙的眉,輕捺的眼梢,處處都在說明她不知人世險惡。
主仆兩個相攜往淡月軒去,下半晌的日頭較之先前黯淡了些,懸在西邊的樹頂上。清圓轉頭朝扈夫人的院子方向望了眼,喃喃說:“清如這個時候,應當回來了吧!”
不知她以什麼名義去見的李從心,或是說“四妹妹今兒不得閒”,或是索性不提她,假作與他偶遇。橫豎今兒見著了,總也稱意了,隻是春台很是憤憤不平,“那原是我們姑娘的份子,倒叫二姑娘李代桃僵了。”
還有更讓人生氣的,自那次後,二姑娘身邊的綠綴總拿鼻子眼兒瞧人,仿佛二姑娘一隻腳踏進了丹陽侯府似的,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也跟著雞犬升天了。
底下人抬杠,清圓並不過問,見了清如也還和以前一樣。隔了一日,往府上西席那裡送臨摹的畫兒,內院到私學要過一條長長的遊廊,廊子一邊倚著連綿的嵌漏窗院牆,人從廊上過,透過漏窗能看到另一邊的景致。南方的庭院多是這樣,一步一景,似通還隔,極具若隱若現的美感。
清圓拿著卷軸往南,天兒漸次暖和,身上的春衫也愈發薄了,柔軟的織物在皮膚上纏綿起伏,即便無風也會自動。
這樣的春日是極好的啊,清圓眯著眼佯佯緩行,正受用著,忽然聽見隔牆有人喚四妹妹。她瞧了抱弦一眼,再轉過頭看,見漏窗另一邊有個人,赭黃的袍衫鑲在青蔥春景裡,愈發顯得麵容白淨,冠玉一樣。
“三公子。”她福了福身就算打過了招呼,沒有繼續交談的意思,依舊順著回廊前行。
院牆那邊的人追上來,每一扇漏窗裡都能看見他的身影。他似乎有些負氣,隔牆說四妹妹等一等,有些質問的意思,“我隻問你一句話,那日你為什麼沒來?”
清圓頓住了腳,“沒來?來哪兒?”
“大佛寺。”他眼眸沉沉望住她,“你可接著我的信了?”
要是換作一般人,大約會趁機訴一訴苦,有意無意地表露自己身不由己,讓彆人占了先機。抱弦以為四姑娘也是這樣打算,誰知她的回答出乎她預料,四姑娘茫然搖了搖頭,“我不曾接著你的信呀。”
抱弦忽地鬆了口氣,發現這樣作答才是最妥當的,既不讓自己站在風口浪尖上,又立刻讓丹陽侯公子明白過來,那信落進了二姑娘手裡。傷人顏麵不必親手掌摑,輕輕巧巧四兩撥千斤,省了多少口舌和麻煩。她有意讓小喜學舌,因為知道二姑娘不會錯過機會,便耐心在這裡等著。倘或一封信便被攪得芳心大亂,那麼在這位丹陽侯公子的眼裡,隻怕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人了。
李從心果真微怔,複疑惑地打量她,大約這是素日風流的小侯爺從未遇到過的新問題吧!
清圓還是一臉老實真誠,掖著手謹慎地說:“我與三公子早前沒有深交,若你真給我寫過信,那就是三公子欠妥了。我身份尷尬,滿升州都知道,自珍自重都來不及,不想往身上招是非。還請三公子見諒,萬萬不要做出什麼叫人誤會的事來,我人微福薄,經不得外頭的閒言碎語。”
她說完,又屈身納了個福,便不再理會他,徑直往前去了。
李從心愕了半天才回神,站在那裡揚聲問:“四妹妹,你何時及笄?”
清圓皺了皺眉,連頭都沒回。
抱弦有些不甘心,扭頭道:“三公子問這個做什麼?”
誰知那丹陽侯公子下了決心似的,衝口道:“問準了日子,我好上門提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