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圓聽出了她的不屑一顧,便知道這件事到最後必要傷筋動骨。要保全這個家,要保全芳純,那麼對這位皓雪姑娘就不能手軟。她淡然笑了笑,“也罷,姑娘回去和家裡商議商議,要是家裡覺得可行,再往下議不遲。”
說著朝窗外看,天上又紛紛揚揚下起雪來,便幽幽感慨,“時候過得真快,眼看就要過年了。我們爺說,上京的宅子都準備好了,我看過完年就搬過去吧!上京比幽州還要熱鬨些,聽說咱們的宅子離皇城不遠,站在院子裡能看見宮樓的殿頂。”
芳純還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皓雪心頭卻一凜。畢竟人在幽州,她還能常來常往慢慢計較,一旦他們搬到上京去,那先前做的努力顯然要打水漂了。芳純這人有個毛病,同誰親近就聽誰的,東府這位雖年輕,卻不是善茬,隻要有她在,用不了多久就能扭轉芳純的想法,屆時自己的目的達不成不算,恐怕還會招來沈家的記恨,官場上對她父親也大大不利。
“過了年就去麼?天還冷著呢!”她不動聲色,也隨著往外頭瞧,“年前不知能不能放晴,大冬天裡路上結冰濕滑,何不等到天兒暖和些再搬?”
清圓道:“爺們都在上京,兩地到底有些路,這麼騎馬來回太乏累,有那工夫,還不如坐著躺著舒坦。”
邊上的崔婆子也積極附和,笑著說:“既定了年後就搬,倒要早早預備起來了。咱們太太家當多,單置的那些冰鑒就有五六個,回頭打發人先運一車過新府。開了春後即刻就熱起來,沒的要用的時候又慌了手腳。”
她們已然開始為搬家做準備了,皓雪麵上笑著,心裡卻隱隱起了緊迫感。成也罷,敗也罷,隻這一個月時間了,芳純現在又不鬨和離,叫人想使勁也找不著下手的地方。原想今天再來探探她的口風,看昨兒太太的遊說有沒有見成效,可惜東府的在這裡,她也不好往那上頭岔。要是芳純被太太說動了,這事到底還是她一句話,當嫂子的總不能強行阻攔;但要是沒說動,那就得另想法子了,畢竟聽她話音,東府的要保媒,她還熱心撮合,看來是壓根兒沒往那上頭想。
可氣得很,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扶不穩牆頭草。皓雪後來沒坐多會兒就借故回去了,清圓望著她的背影一笑,“皓雪姑娘今年十七,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我說的那門親不是官宦人家,但也吃穿不愁,怎麼入不得她的眼呢。難道是心裡有了人,或是家裡已經替她物色了好人家?”
芳純一本正經地琢磨,“家裡應當還沒定下。”否則表姑母不會有那樣的暗示。但心裡有沒有人,這卻說不準了,“興許真有了合適的人,礙於家裡管束,不好說出口吧。”
她還是以善意的目光來看待那些娘家親戚,皓雪在她眼裡也不是那麼窮凶極惡的,她把皓雪描摹成內心豐盈,又身不由己的形象,這點實在讓清圓感到無奈。
“既見識了江海,如何看得上細流啊。”清圓攏著暖袖挪到了門前,眯眼看外麵細雪紛飛。有些話不能說得太透徹,過了便適得其反。芳純這樣的人,就得讓她看清了事實才會死心。
“不知那位姚姑娘可聽懂夫人的意思。”回去的路上抱弦攙著她道,“沒準兒她誤以為二太太把內情說出來了,就此恨上了二太太也說不定。”
清圓並不放在心上,慢吞吞道,“恨不恨的,不都一樣嗎,橫豎她從來就沒盼著二太太好。”頂風冒雪地走過來長廊,終於回到自己院子裡,進門便打了個嗬欠道,“這兩日太累人了,我得好好歇一歇。下半晌讓周嬤嬤把府裡的賬冊子搬到上房來,往軍中調撥的銀子要儘快分發下去。還有上京的孤獨園,先由外頭管事的打點著,我得了閒就過去看看。”
抱弦一一應了,替她解下鬥篷,溫聲道:“從姑娘到夫人,也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虧得您百樣玲瓏,招架得住。”
清圓拍拍榻沿,大圓子跳上來,她順勢把貓圈進懷裡,悠哉撫著那小腦瓜子打趣:“因為我生來皮實。”
抱弦失笑,“千金萬金的小姐,哪裡就皮實了!這府裡看著太平,其實底下麻煩事也不少,往後還有姑娘操心的。隻是事再多,也要一樁一樁地來,自己身子最要緊,千萬彆累壞了。”
清圓閉上眼睛喃喃:“我心裡有數……忙過了這一程,慢慢就會好起來的。”一麵說著,一麵有笑意流淌過唇角,“辛苦固然是辛苦,可我也高興。我雖忙,卻是為他分憂……往常他們過日子,原來就是這麼糊裡糊塗蒙混,外頭人看著風光,裡頭一堆爛賬。”
好在那些瑣碎於她來說並不費力氣,於是踏踏實實歇了個午覺,睡足了起來查看賬目,待得沈潤回來,一切也處置得差不多了。
她還有些收尾的活兒要指派,他換了衣裳便坐在一邊旁聽,聽她一樁一件有條不紊地吩咐。屋裡掌了燈,她坐在燈下,端莊的神情威嚴的做派,然而臉還是一樣稚嫩,他看得想笑,忙憋住了,不能在她發威的時候拆她的台。等她全部安排妥當,眾人領了命退出去,他才起身過去扶她下了腳爐,一麵道:“夫人把家裡治理得井井有條,下人們也賓服,這樣很好,很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清圓在他麵前總有些靦腆,偏廳裡擺了飯,她牽他過去坐下,含笑說:“我在家時,祖母早早兒就教我看賬冊子了,所以應付起來不費力氣。頭幾年的賬目我瞧了一遍,疏漏的地方不少,雖不去追究了,但誰主的事,我心裡都知道。早前東府沒有掌家的,他們又都是老人兒,公賬上吃些虧就罷了,才剛我都說明白了,自我接管起,要是再有人耍手段抖機靈,叫我查出來,可是要新帳舊賬一齊算的。”
沈潤頷首,“府裡辦事的人貪墨,家家戶戶都有,像天子治理天下也一樣,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聖人明白,你也明白。他們貪,隻要不過,容他們些細縫兒讓他們鑽,也是不礙的。但若是貪得過了,不必你處置,打發人告訴我,我先抽了他的筋,再扔到山裡喂狼去,你看他們還敢不敢。”
所以身後有個名聲不好的人撐腰,其實是件很輕省的事。下人們再油滑,也畏懼主人的手段,不會鬨出惡奴欺主的事來。
清圓往他碟裡布菜,一麵道:“昨兒姚家太太來見了芳純,勸她給二叔娶平妻……”
沈潤嗯地一聲,聲調拔高了半尺,“什麼?”
清圓知道他要罵娘,忙安撫道:“幸好芳純這回沒上套,含糊敷衍過去了。”
沈潤說萬幸萬幸,“否則我沈家家風都被她們敗儘了。那個姚家,可是安穩日子過得太久了,惹到我頭上來。”哼笑一聲道,“明兒就羅織些罪名,遠遠把那一家子打發了一了百了。”
清圓並不認同,淡聲道:“這個法子是最快最奏效的,可你想過沒有,今天有姚家,明天還有王家、李家……芳純認人不清,咱們隻管去收拾彆人,什麼時候是個頭?況且你如今也該慢慢收斂鋒芒,朝堂上對聖人有二心的都清剿得差不多了,往後咱們該博個賢名兒才好。彆因那些心懷叵測的人讓自己涉險,不是不對付,對付也得師出有名。”
沈潤心裡稱意她的見解,也很聽得進她的勸,喟然道:“夫人說得有理,沒家沒口時孤勇,如今有了家業,也該安穩下來了。不過內宅裡的事不動用公權,隻怕小人仗打個沒完,萬一芳純犯糊塗……”
清圓說快了,“年前會有定論的,不過到時候還要麻煩二叔一回。”
沈潤狐疑地瞅著她,“你打算怎麼辦?”
她笑了笑,沒應他,“快吃飯吧。”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