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如一居士(1 / 2)

() 常伯寧道:“不可。”態度堅決。

“死的是我的未婚妻。”封如故說,“‘封’字收筆,用的是我未婚妻的頭顱。這事就算不是我乾的,也與我脫不了乾係。”

“聘書已還。”

“天下不知。”

常伯寧:“既是如此,你更不能下山。這是有人刻意逼你出山。”

“我的好師兄。”封如故把朱砂筆掛回筆架,拿指尖撥弄了一下筆架上高懸的狼毫筆,“道門中精明的人有不少,或早或晚,總會有人發覺殺人者是衝著我來的。有頭有臉的各道門、寒山寺、靈隱寶刹,都有修士死難。我不早些下山,給出個交代,怕是要被各家集體打上風陵、討要說法了。”

封如故談論人命時過分輕佻的模樣,叫底下來報信的青年羅浮春微微皺了眉。

他不得不打斷了他們:“師父,文家來人……”

無需他多言,文家使者去而複返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青竹殿外的雨影之中。

當然,他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文家人還沉浸在喪女的悲痛之中,沒心思去解這個殺人字謎。

封如故與文慎兒雖無真情實分,且聘書在幾個時辰前方才退還,但文家人悲痛間,第一想到的還是要讓風陵替他們撐腰做主。

等安撫完使者、說定風陵會給文始門一個交代時,夜已深,雨未停。

封如故說要回“靜水流深”休息,常伯寧交代羅浮春,定要照顧好他。

羅浮春道了聲是,打著傘,從旁護送師父回家。

師弟離開後,常伯寧沉吟半晌,攤開一紙,撰寫書信。

常年養花,淡淡的杜鵑花香早已浸入他的骨中,落筆時,書頁也沾了些許清香。

若不是有人設計,師弟又執意下山,常伯寧也並不想動用這層關係。

但是……

唉。

一封信畢,常伯寧將信件折起,橫指一抹,紙張便化為鶴形流光,鑽出青竹殿。

一團白光沐雨而行,消失在夜色之中。

“靜水流深”位於風陵後山,清淨遠人。孟夏之時,草木日夕漸長,草香怡人,清影拂衣。

如果沒有這場惱人的大雨,以及不合時宜的血案,此時正是賞月的好時間。

羅浮春問:“師父,您要傳書把桑師弟叫回來嗎。”

封如故:“你傳吧。”

……他就知道。

他家師父連提筆都懶,怎麼可能下山。

羅浮春習以為常地詢問:“師弟回來還需些時日,我是下山去尋師弟,還是等師弟回山來,再和師弟一同出發?”

……根本沒把封如故算在同出人員之列。

封如故拿眼角掃搭他一眼,眉眼帶出的笑意能輕易叫人心魂一蕩:“浮春定吧。”

羅浮春對這個師父縱使有百般的不滿,瞧見他這張麵皮,氣性也就散了大半,道了聲夜安,便拂袖而去。

他在回廊轉角處站定,望著進入臥房中的封如故,蹙眉輕歎一聲。

羅浮春本名並不叫羅浮春,是一處新興道門的蕭姓二公子。

十年前,封如故救的人裡有他的兄長蕭讓。

羅浮春感念恩德,又仰慕封如故,方才來風陵求藝,三拜九叩才入得山門,又軟磨硬泡多時,才得了封如故首肯,收為徒弟,入了“靜水流深”。

入內門第一日,他滿心惴惴,可拜倒在封如故腳下時,他什麼都顧不得了,欣喜得膝蓋發軟,周身一陣陣打哆嗦。

在他麵前的,是道門中最年輕的劍魁,十二歲便以風陵劍法為基礎,自創歸墟劍法;十四歲私開風陵劍爐,以靈力鍛劍,得兩把絕世奇兵;十八歲身陷殘餘魔道聚集的“遺世”之中,護百餘弟子八十九日……

一件件,一樁樁,都是能讓少年們熱血沸騰的英雄事跡。

他聽到封如故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指尖都在抖:“蕭然。”

封如故握著小酒壺,喝了一口酒,隨便掃他一眼:“唔。那從今日起,你改叫羅浮春。”

蕭然:“……”

那時候,封如故壺中的酒就叫“羅浮春”。

連名帶姓地改他的名字,還改得如此草率……

蕭然跪在地上,寒意從心臟爬到了指尖。

在“靜水流深”裡住下後,對封如故越是了解,羅浮春越是心寒。

封如故為人懶散、外熱內冷、品味惡劣,愛好奢侈之物……

因為封如故從十年前起就沒下過山,羅浮春甚至要有償下山除妖降魔,換取銀兩,來供養師父的日常起居。

更重要的是,羅浮春十年間沒有見過他劍出鞘哪怕一刻,因此,他連半式歸墟劍法都沒能學著。

目前,他在劍法上的所有進益,都是他賺錢養師父的時候自己悟出來的。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無奈之下,羅浮春隻得安慰自己:罷了罷了,誰叫他是死乞白賴貼上來的呢。

在他入門三年後,小師弟才入門,結果剛入門也被改了名姓,得了個“桑落久”的名號,這才讓羅浮春有了少許扭曲的安慰感。

回到房間,羅浮春給出遠門打工掙錢養師父的桑落久桑師弟寫了封信,簡要說清了山中情況,要他速速回山。

擱筆時,他心中仍堵得慌。

師父找道侶這件事本就蹊蹺,如今他親自選的道侶喪命,師父看上去也並無什麼悲痛或是不舍之情。

……那麼,和他收自己和落久為徒一樣,果真又是一次心血來潮,把想要的玩具要到手便不喜歡了麼?

羅浮春攥緊筆端,臉色越發難看。

……

合上門後,封如故從整理得清爽的桌案上拿起一冊婚書。

婚書自是各持一份的。

文家的那份退回來了,封如故這份還在他的手上。

他望著婚書,在滅了燈的屋中發了半個時辰的呆。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文三小姐頭七時,封如故在自家臥房裡點了個火盆。

他一手拿著聘書,一手拿著自己折好的紙元寶,比照聘書上的生辰八字,一邊默念,一邊將金銀元寶喂進火焰中。

銀灰卷到他的肩上和發上,宛如千堆雪,他也沒去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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