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長老:“殺生乃是造業之事,你竟然毫無愧意?!”
“我造殺業,是為誅惡業。一業還一業。”如一道,“至於造下的業果,我願因果自償,不勞長老掛懷。”
爾後,寒山寺安葬了兩個身亡的弟子,並不打算對如一施以懲戒。
如一回到外門,繼續背著他的木劍灑掃,一如往常,隻是偶爾會去那兩個慘死的小弟子墓前,除些雜草,送些饅頭。
這兩名弟子,生前與他說過兩句話,他性情偏冷,從沒回過,但都記在心中。
寺內長老嫌他是個麻煩,便時常派他去解決一些麻煩事,總之少在寺中呆著。
誰想如一便這樣漸漸有了聲名。
如一背著那柄刻滿佛偈、名號“眾生相”的木劍,一路護佛護道,卻隻得了個普普通通的“居士”稱號。
寒山寺賜了他佛名,卻不會承認,佛門教養出了一個殺生者。
直至卓氏屠莊血案,他方以自創的娑婆劍法,使得佛劍在諸劍法中有了一席之地。
風陵雲中君的歸墟劍法,如一居士的娑婆劍法,風陵端容君的踏莎劍法,在道、佛劍法中占了前三。
前者的劍法鮮有人見,期待者眾。
中者的劍法常有人見,仍有人期待其個中奧妙。
後者的劍法沒人見過,然而並沒人想見。
在師兄弟二人談話時,小佛修也與如一在常伯寧為他們安排的落腳處歇下。
弟子告退後,佛心不穩的小佛修忍不住道:“小師叔是何時和端容君有交情的?”
小佛修名喚海淨,也是護寺武僧之一,因為劍術修得不錯,才被如一領出來見一見世麵。
常伯寧出青竹殿時,他匆匆一瞥,在短短時間內體驗了第二回何謂“驚為天人”。
傳說中高高在上的人陡然落到實處,叫海淨有些不真實感。
如一並不接話,垂首詢問:“雲中君方才問了你些什麼?”
海淨:“回小師叔,雲中君問了我俗家事,也問了一些寒山寺內的境況,幾時起床,幾時修課,都是些尋常問題。”
如一沉吟,指尖勾數佛珠:“沒有其他?”
“沒有了。”
如一嗯了一聲,陷入沉思,心中反複誦念“封如故”三字,表情漸冷。
封如故猜得不錯,總有人能發現唐刀殺人者留下的字謎。
如一便是其中之一。
凶手用遍布各地的屍體拚出一個血筆“封”字,且最後一點,用的是封如故未婚妻文三小姐的頭顱。
不管是為情或是為仇,這幕後之人都是衝著封如故來的。
他沒有縮在風陵山中,而是主動下山,調查此事,還算有些擔當。
然而寒山寺僧人平白殞命,終究是因為有人要針對封如故,拿無辜人命做了墊背。
凶手自是要抓,而如一佛心淺薄,對封如故也難生起好感來。
見如一沉思,海淨猜想他是在想正事,便儘了後輩之責,主動為他鋪床倒水。
正忙碌著,他“唔”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務。
注意到如一投向他的眼光,小和尚撓了撓光溜溜的頭皮,說:“對了,雲中君方才還問了我一個問題。”
如一示意他可以講。
海淨如實轉述:“他問我,小師叔在寒山寺裡過得可順意。”
如一抬眸,神情有些困惑,想不通封如故為何會有此一問。
見小師叔從遐思中醒來,海淨也停了手下活計,壯了壯膽子,問出了盤桓心中已久的疑惑。
“常道長與我想象中頗有不同。”海淨比劃道,“看起來……實在是斯斯文文的,像個讀書人,哪裡像是傳說中夜殺千人,號‘鬼心觀音’的端容君呢……”
從剛才起一直寵辱不驚、麵無波瀾的如一,卻在此時冷冰冰地搶了白:“他是這世上最好之人。”
即使曾經因為封如故棄他而去、再不認紅線之盟,常伯寧也是世上最好的人。
當初,沒有常伯寧,他連活下去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