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春不及回答,撲到水邊,幾下提起那陡然輕了下來的箜篌弦。
……箜篌弦斷了。
是被生生咬斷的。
看著那斷了的箜篌弦,就連桑落久也懵了,肩膀微微發起抖來。
以前,他也不很能理解封如故,為何會被一些人暗暗議作“瘋子”,說他人如其名,瘋癲任性,是道中之邪。
如今親眼所見,他才相信,師父他邪就邪在,瘋就瘋在,若他願意,他可以為一個人不惜性命,移山倒海。
數丈水淵之下,封如故已把那已經半昏迷的人攬在了懷裡。
見他眼皮微動,還有些意識,封如故略鬆了一口氣,抵上他的唇,將所剩無多的氣渡了半口過去,環抱著他,隨他一起緩緩下沉。
封如故仰頭望去,隻見水麵距離他們已經很遠,隻剩下淡得近乎於無的薄光,隨時會消弭無蹤。
……不會再有第二根箜篌弦放下來了。
封如故肺中的氣又不足了。
此時,竟唯有窒息,能讓他產生一點點自己還活著的感覺。
但封如故仍沒有放棄。
他凝起神來,閉目默誦,再張目時,曾受過傷、視物不清的右眼的瞳色,竟從四周到中間,漸漸幻為詭譎的深紫色。
封如故此人,既瘋且狂。
在他看來,世上不存在不可打破的桎梏。
那些無法在水中動用靈力的人,那隻是靈力還不夠足。
若是他封如故傾儘全部呢?
他的歸墟劍法,是他自己所創,名為歸墟,謂“眾水彙聚之處”,意亦取自於“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一言。
水生萬物,水養萬物,水融合萬物,包容萬物。
歸墟劍法,其原理便是借氣渡氣,化消彙聚他人之力,為己所用,是遇強愈強的上上劍法。
封如故並指成劍,動用歸墟劍法心訣。
起先,四周水流如常,但不多時,水中漸漸起了風雲,有小小的水波繞著二人周身打旋。
虧得沉水冰冷徹骨,即使封如故此時肺腑痛如刀割,宛如油煎,感覺也不很明顯了。
封如故有接近元嬰之能,已是世上修士中的佼佼者,歸墟劍法又非比尋常,沉水中的上古之氣被他招引前來,水旋憑空形成了一道向上的浮力,頂住二人身體,一路向上。
封如故早已忘記自己距離水麵還有多遠,隻毫無顧忌地傾瀉著自己所有的靈氣,即使這靈氣不純,其間挾裹著陣陣叫人心悸的魔威,也像水融入水,擴散入了這深水淵藪之中,不會被人察覺。
眼前光芒愈來愈亮。
嘩啦一聲的出水聲,擊碎了封如故最後憑借意誌勉強維持的一絲清明意識。
他聽不見桑落久與羅浮春叫他師父,隻感覺有人在掰他與如一緊握在一起的手。
封如故本能地發力握緊,但他手指麻木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握住什麼。
其實,他完全不必多此一舉。
他與如一的一雙手,早已凍得鬆都鬆不開。
一行人見兩人都救了上來,大鬆一口氣,知道這時再去追那唐刀客為時已晚,隻得速速退回劍川。
重新踏上劍川土地,靈力回流,如一猛地俯身嗆出幾口水來。
如一體質偏陽,靈氣迅速流轉間,受損的軀體和經脈便被輕易修補完全,不多時,他的體溫已返歸正常。
但緊緊握住他的那一隻手,卻依舊冷得驚心動魄。
封如故靠在桑落久身上,唇色雪白,眼周通紅,似乎昏睡過去了。
但當如一艱難坐起身來、想要探問他狀況時,封如故氣力不濟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色已經回歸正常,但在看清他的麵容後,封如故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把攥住了如一的肩膀。
“為何放手!?”封如故牙關發抖,聲音也顫得不成調子,“我都沒有放手,你為何——”
他話沒能說完,就側身嘔了一口水。
水裡攙著一半鮮血。
“師父!”羅浮春慘叫一聲,對聞聲趕來的青霜門弟子及掌事嚴無複厲聲喊道,“救我師父!”
不等那些弟子上前,如一咬牙站起,連**的僧袍都未曾脫下,將封如故打橫抱起,聲音冷得有些不尋常:“……房間,帶我去。”
封如故歪靠在他懷裡,嘴角和臉頰上還有箜篌弦崩斷時的擦傷。
但比傷口更顯眼的,是他身上飽綻開來的青蓮。
——後腰、小腹,共有兩朵蓮花齊齊綻放,左側腰上的蓮花開了一半,灼灼其華,好似是由從他體內流出的鮮血一筆筆描畫而成。
作者有話要說: 唐刀客的目的,達成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