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見已無緩和之機,緩緩落在瓦上,簡潔利落道:“走。”
蔣神仙結巴道:“你,你不是……”
如一偏過臉:“走。”
蔣神仙在瓦片上蹭了蹭沾了泥巴的手,仍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你——”
如一的視線冷冷掃了過來:“不願走,就留下。”
給淹迷糊了的蔣神仙這才知道自己多話了,忙牽住他的袖子:“走,走。”
隨如一踏上劍身時,蔣神仙大概想明白了許多事情的關節,沒忍住,問道:“您二位……”
他留心看一下二人裝扮:“……道長,還有這位長老,來梅花鎮這裡,是要設局抓那洞房女鬼的吧?”
如一繃著臉:“嗯。”
蔣神仙也是個機靈人,看如一一臉“彆問我為何扮作女兒身,這事兒誰問誰死”的表情,馬上乖覺地跳過了這一步:“那跟你們一道前來的那位少俠,也是……”
“是。”提到那人,如一終於話多了一些,“風陵雲中君,封如故。”
聽到“雲中君”三字,蔣神仙雙目圓睜,差點當即昏倒,求助地看向了常伯寧,實在不敢相信。
常伯寧還以為他在請自己也自報家門,於是一手扶著一個蔣神仙的小徒弟,乖乖道:“風陵常伯寧。”
蔣神仙聽過“雲中君”的遺世傳聞,儘管不知其名,也是向往已久。
但身為修道之人,誰不知道當今風陵山主的姓名?
蔣神仙一時激動,差點抽過去。
常伯寧在蔣神仙失神之際,揮袖驅散他四周環繞著的淡淡瘟氣。
放下袖子時,常伯寧又歎一聲。
他還有半城百姓要安置,但目前的狀況,正是常伯寧所擔心的。
……七花印確能防毒,卻防不住這滿城的潮氣、寒氣和病氣。
他正心煩意亂間,忽見長月之下,一道身影輕捷掠來,提著一雙相貌姣好卻被嚇昏的美人兒,與常伯寧他們並肩而行。
月光下,來人黑紗蒙麵,還戴了鬥篷黑帽,露出一雙鴉青色的狡黠雙眼,對常伯寧眨了一眨。
常伯寧愣了許久,腦中回想了半晌這人是誰。
倒是如一一眼認出了他,不由凝眉:“……卅四?”
……即使知道這人是義父與封如故的叔輩,與風陵淵源頗深,如一也對一切魔道無甚好感。
常伯寧聞言,頓時展顏:“卅四叔叔!”
“還是傻。”卅四笑嘻嘻地拿膝蓋頂了頂常伯寧的臀後,大膽的動作看得蔣神仙又差點厥過去,“這不認人的毛病治不好了還是怎的?”
常伯寧也不介意,乖巧道:“卅四叔叔怎麼在此?”
卅四沒說自己受林雪競之命跟蹤封如故,便毫不手軟地往自己臉上貼金道:“路過此地,恰遇此災,頓生俠心,施以援手。”
常伯寧問:“平生阿叔呢?”
卅四:“啊,你們不是丟了一個人嗎?他幫你們看著呢。在城北一條水脈裡的一方水洞裡,隨時可取。”
常伯寧聞言大喜:“多謝卅四阿叔!”
如一在旁聽出些端倪來:“你們當真是偶然路過?他被擄走,不過半個時辰,你們是如何知曉?”
卅四眯眼看他:“自家侄子,我們自然心裡有數。”
如一不語,心中並不相信。
常伯寧更關心另一件事:“如故可還好?我馬上接他回來……”
“放心,我家那小屍體給看著呢,沒出多大事情。”卅四道,“不過你們不用急著去,先救了其他凡人再說罷。他和那個人柱睡在一起,正圓著房呢。”
常伯寧:“……”
如一:“……”
卅四補充了細節:“兩個人睡前打情罵俏了一番,很是親昵,哈。”
他滿意地看到如一的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變青,促狹地一樂,正要再添油加醋幾句,耳邊就傳來了自家小醒屍徐平生冷冰冰的腔調:“和他圓房的那個人柱,長得和你一模一樣。”
卅四:“……假的吧?”
徐平生抱著膝蓋,坐在被一股力量封印好的水洞門口,連個氣泡也不冒。
洞內的人柱拖著封如故回來時,也未曾留意過這個一路尾隨著自己的死人。
他望著高高的水頂,不高興道:“假的,我騙你的。”
卅四一聽就知道他在生氣,衝常伯寧與如一丟了個眼神,便自行離他們遠了些,跟徐平生說悄悄話去了。
得知封如故身在何處後,常伯寧略鬆了一口氣。
可對於如何對付人柱,他仍是毫無頭緒。
哪怕傷了他們分毫,梅花鎮就會趨於崩潰。
他側過身問如一:“對付人柱的辦法,你可有嗎。”
如一口吻清冷如冰:“他不是去跟人圓房了嗎?或許他已經把人說服,勸人向善了呢。”
說罷,他掩了掩絞痛著的胃,提著不敢說話的蔣神仙徑直往前走去。
常伯寧露出了不解的眼神:“……”
想到如故的身體,他仍是憂心,輕聲歎了一聲:“……唉。”
……
水洞之外,徐平生正一心一意地和卅四吵架。
麵前深黑的靜水稍稍波動了一番,蕩出幾波水紋,旋即恢複了正常。
徐平生有所覺察,看向波動發生的地方,略詫異地皺了皺眉。
但他什麼都沒有看見。
洞內。
人柱悄悄竊來的紅紗帳,被有人侵入所帶來的一陣清風輕輕掀起。
生著常伯寧麵容的人柱睡得極香,指尖勾著她新丈夫腰間的環佩,根本想不到有人敢偷偷潛入此地。
一身紅衣的韓兢立於睡著的封如故身前,探手撫住了他的額頭。
封如故被觸碰後眉心一動,想要睜開眼睛,神情卻變得有些痛苦,眼皮重逾千斤,每一寸骨骼都像是灌了鉛似的沉重。
韓兢低聲道:“莫動。”
封如故身上已有大片淡黑的瘟氣沉浮,試圖侵入他的身體。
韓兢把表層的病氣輕輕拂去,又扶抱住他的身體,為他根除深入身體的瘟氣,並將一粒藥丸輕輕送入他的口中。
藥力在體內緩慢起著作用時,封如故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費儘全身氣力,卻隻夠看到一道虛影:“韓師哥?”
韓兢點一點他的額頭,讓自己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自己則無需動口:“……是夢。”
封如故想抬起手指抓住他的衣角,終是無力垂下,用接近耳語的聲音低低詢問:“韓師哥,你當初在遺世裡……去哪裡了?”
韓兢並不回答,隻俯身抱住了封如故。
他麵上仍沒有什麼表情,手則控製不住,哄孩子似的,在封如故肩上疼惜地輕拍兩下。
“你好好的,我要走了。”韓兢說,“你好好的,不世門才有未來……你好好的,伯寧才能放心。”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