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故說:“是。我一定會走,我這種人,不會永遠困在一個地方。但我可以帶你走。”
小六嘴硬:“我不喜歡外麵。”
封如故:“是嗎?既然不喜歡,你們七個何必跑到人家的婚禮上呢?”
小六一時語塞。
封如故將手掌交握於腦後,望著小六。
短短一夜光景,他已從小六這裡套得許多重要的消息。
因此,這“人柱”,他早是勢在必得。
他悠閒道:“小七跟著我,能看遍天下姣好顏色;小三跟著我,能看到世間種種繁華;小二跟著我,能看儘天下文章詩書。小四跟著我,可以與小五一道行萬裡路;阿大跟著我,能照顧你的六個弟妹。”
封如故看向眼前的小六:“你跟著我,就能日日看到我。”
小六正被她心裡那點喜歡折騰得不行,如今也是沒了主意,去找她的哥哥姐姐商量去了。
封如故好整以暇地望著她的眼睛,等一個結果。
很快,那張臉換了一個主人。
“我們真能看到好多漂亮姑娘?”是小七。
不正經的小七很快被七手八腳給拽了回去。
出來做交涉的換成了老大。
老大比他的弟妹們大上幾個月,儘管對世事也是懵懂無知,裝也要努力裝出一派穩重。
他說:“我們離不開梅花鎮。”
他們不是不向往梅花鎮外的世界,隻是他們無論怎樣走,都走不出梅花鎮的地界。
每當他們想要離開時,剛跨出界碑,便有一道如火的金光劈身而來。
他們害怕那光。
封如故:“我說能帶你們走,就能。等我的家人來找我的時候,我替你們說一說情,求他們幫忙,他們自會幫你。”
阿大警惕:“他們能找到我們這裡?”
“隨時。”封如故自信道,“隻要他們想。隻要外麵的動亂平息。”
阿大又提出了新的問題:“小三不願意去。昨天你們的人傷了他的胳膊。他花了一夜時間,胳膊才重新長出來。還有,他很喜歡小六,因為你娶了她,他在生悶氣。”
封如故笑道:“是嗎,實在是冒犯了。小六,可以幫我勸勸他嗎?”
眼前人低下頭來,又是一陣嘰嘰咕咕的內部交流。
半晌後,阿大再問:“我們還是不大相信。你要怎麼帶我們離開?”
“我自有辦法。此外,我認識一個人,他有一把劍,且修煉陰氣,為己所用,劍中大抵還有些空位,完全可以做你們的家、帶你們離開這裡。”
小六插嘴:“你不是說讓我們跟你走嗎?”
封如故幾乎是脫口而出:“跟他走,就是跟我走啊。”
話說出口,封如故自己愣了一愣,旋即笑了開來。
在他聽不到的地方,小六正勸著生氣的阿三,還不及勸服,小四小五就自覺圍了過去,一左一右地吵鬨著要出去看風景,阿三與其他人一般,皆是孩子心性,很快,玩心也超過了怒氣,彆彆扭扭地同意了。
小七想著漂亮姑娘,發了呆,阿二念叨了兩句“善哉善哉”,也算是默認了。
他們的認知迥於常人,從不認為自己應該贖罪,因為他們都死在了生命的開端,對“死”這個概念甚是麻木,人死,於他們而言,隻像是不小心摔了一個花瓶、砸了一個碗。
姑爺現在成了他們的家人,那麼,姑爺的家人也成了他們自己人,所以他們也不覺得他們昨晚擄人來有什麼不好了,反倒開始收拾水洞,打掃衛生,等著姑爺的家人來訪,並接他們出去玩兒。
封如故側臥在榻上,看著在水洞裡忙忙碌碌的“人柱”,拇指輕輕刮擦著唇側,露出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封如故的心,與正常人也不大一樣。
在梅花鎮這個地方,談論“惡有惡報”,是一件挺無力的事情。
七個孩子,是因為拯救梅花鎮而獻身。
幾對新人,是因為當年被獻祭的七個孩子而死。
七個孩子,守了梅花鎮十六年的和平,此不作假;他們因一己私念,殺傷人命,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因為他們已死過一次,若是正常修士在此,大抵會歎息一聲,助其灰飛煙滅,莫再生事。
然而封如故想的是,他家小紅塵,劍裡似乎正缺這樣的鬼才。
這七個孩子,本質也是鬼魅,是兒童厭勝之法造就的地縛之靈,身體被釘死在風水穴位之上,引水德之氣,蘊地母之靈,溫養十六年,但因為他們的軀體被封,目前他們每人能發揮出的實力,十不足一。
若他們的實力能得以解放,恐怕單一個小七,都能與百餘妖魔戰個平分秋色。
被他們殺死的魂魄早已償還這段因果,轉世而去;現在,讓他們輕易地灰飛煙滅,似乎太浪費了一些。
封如故百無聊賴,在床的犄角旮旯裡尋到了一方被小六順回來的描鳳飛凰的紅蓋頭,蒙在了臉上,繼續想著自己的那點心事。
如一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單手押劍、滿懷戒備地穿過水洞,見到了頭蓋蓋頭、身著嫁衣、單腳赤足被縛在床欄一角的封如故。
昨夜,決口的堤壩被堵上後,又破裂了好幾次,似是人體的潰爛,如何堵疏,都會流出膿水來,逼得羅浮春、桑落久與海淨焦頭爛額。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堤壩竟自行慢慢“愈合”。
及至天明,一切災禍都有了平定之象。
瘟氣也不再擴散,似乎隨著“痊愈”的堤壩,被儘數吞沒。
梅花鎮再複天清水明之景。
在鎮民們忙著清點損失時,如一他們才騰出手來,按照徐平生的指示,尋到了“人柱”藏身的水洞。
如一厭惡下水,也不識水性,本可在岸邊等待,但他對常伯寧說:“義父,到下麵我或許能幫上點兒忙。”
掐著避水訣的常伯寧與如一下了水。
他們本已預備好,最好是戰而不傷,帶走如故,免得再傷了“人柱”,在梅花鎮裡誘發和昨夜一樣的洪災與瘟災。
誰想,他們竟就這樣暢通無阻地進來了。
“人柱”感受到有活人下水,到水洞前偷偷探了個頭。
不等如一思考是否該拔劍禦敵,那頂著封如故麵容、身著男子婚服的“人柱”,竟熱情無比地邀請他們進洞來,絲毫不見昨夜相殺時的猙獰之態。
……究竟發生了什麼?
封如故做了什麼,能把他們安撫得這樣好?
滿懷疑惑的如一剛踏入洞府,繞過破破爛爛的屏風,便見那人麵覆一團紅雲,不見麵容,隻見他通身如焰嫁衣,撒金的正紅襦裙垂落床角,漆黑的鎖扣扣住他的腳腕,卻凸顯出了那一點雪白玲瓏的腳踝骨。
如一呼吸一窒,隱隱有些透不過氣。
常伯寧憂心封如故的身體,正欲上前,如一便比他快了一步,行至榻前,麵對那張覆了紅的臉,莫名有些緊張,用“眾生相”劍柄做了喜秤,輕輕挑起流蘇一角,緩緩扯下。
封如故正在喜帕後笑盈盈地望著他,他常年缺乏血色的臉被飽和的紅光一映,仿佛也添了不少血色。
“來啦。”封如故欠了欠身,從潮濕的床墊上爬起,仰臉看他,“我準備了一個禮物給你呢。你一定喜歡。”
如一不語,輕輕掩住胃,那裡有股說不清的暖流在來回湧動,叫他渾身癢酥酥地發著軟。
如一想,這又是什麼怪症?
是他的胃病又重了嗎?
同樣一頭霧水的常伯寧忙趕上去,見他家小師弟身著嫁衣,不禁抿唇一樂:“怎麼作這副打扮?”
封如故笑嘻嘻道:“無論怎樣,都是好看。”
“師兄,閒話少敘。”在常伯寧想要關懷封如故身體時,封如故一抬手,打斷了他,“你知道梅花鎮十六年前之事了,可對?”
常伯寧隻好默默咽下關心:“是。”
誰想,下一刻,封如故便是一語驚人:“師兄,魔道瘟咒與水咒,難道隻有兒童厭勝之法才可破解嗎?”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