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雨。
封如故趴在窗戶邊,懶洋洋地看著窗外。
那人又在嘗試同自己搭話:“義父喜歡看雨嗎?”
封如故撇了撇嘴。
他模模糊糊地想,下雨有什麼好,每到落雨,過了濕氣,身上會疼。
思及此,封如故伸了伸胳膊腿,發現並沒有疼痛感,便又將這個虛無縹緲的念頭速速拋諸腦後,仰著臉,一心一意地望著天空,等著虹來。
在久遠的過去,或許是前世罷,他曾在無數個下雨的白日裡,搬一張小凳,膝頭放著一個小孩兒,兩人幅度一致地仰著臉,望著灰沉沉的天。
小孩子滿懷期待地問:“義父,何時會有虹呢。”
而他答道:“等著就是了。”
等過一次又一次,兩人在這件事上運氣格外不佳,從未等到過彩虹。
後來,他沒再見過那個孩子,卻留下了這個習慣,每值落雨,便要坐在青竹殿前,靜靜地等虹來。
那人又嘗試同自己搭話,這是這十數天來的不止第幾百次:“你在看什麼?”
封如故不答,隻專心望著天空。
那人看著他有所期待的眼神,又問:“……你在等什麼?”
時隔十數日後,封如故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字正腔圓得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小紅塵。”
說出這三個字後,封如故身側人的表情和身體一並僵硬了,把自己生生坐成了一座泥雕木塑,肩膀微微抖著,似是害冷,又似是難過。
但封如故自己說出這個人名後,自己先好奇地歪了歪頭。
……小紅塵,是誰?
這時候,封如故聽到有光腦袋的人踏著雨來尋他,在院中喚他“如一師叔”。
於是他驚弓之鳥似的竄到了桌子底下,
上午,封如故用心記了他的名字。
下午,當他被那人裝進劍裡帶出去時,就把如一的名字忘了個乾乾淨淨。
再見到醜東西的時候,封如故的心態本來已經平和了許多,但與她聊了兩句,發現這醜東西的七分之一竟是自己的掛名媳婦,封如故當場自閉,再不肯多說一句話。
他坐在劍裡,專心致誌地想著思考著那個被他遺忘的名字。
封如故的思路遲鈍緩慢,飄忽不定,直到他置身的劍身一震,外界的風聲消失,封如故才意識到,他好像被那人帶出來了。
他好奇地從劍裡探了個腦袋出來,被正打算邁步進入陣法之中的人一拇指摁了回去,隻來得及看到滿眼的翻飛白幡,飄飄若流雲。
……封如故記仇了。
但沒過一刻鐘,他又把這一指之仇儘數忘卻,再次擠出劍去。
大概是走過了最危險的地帶,這次那人沒有阻攔他的小動作和好奇心。
他們來到了一片大湖邊。
淫雨霏霏間,有名青年赤了身子,從湖中央中鳧了上來。
他身上皮膚泡得發了白,眉間結霜,像是撒了一層薄薄的鹽。
他眉目如星,可惜眼裡的光很淡,四周的水麵被雨絲不斷彈射出細碎的浮泡,而他立在其中,順著臉頰淋淋瀝瀝往下滴的水,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隻俊美蒼白的水鬼。
好在他還活著,嘴裡呼出濃濃的熱氣。
他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水,神情是模糊的。
另一名麵目柔和乖順的青年撐著傘立於湖邊,看背影很是單薄,讓封如故忍不住擔心他身上的衣物會將他整個人壓垮。
他低聲道:“師兄,回去吧。”
被來人叫做“師兄”的水鬼擦著臉上的水,固執道:“我再找一找。”
他臉上的水無論如何也擦不淨,長發上不斷滾落的水珠和密集的雨簾,把他的頭臉籠罩在一片冰冷的朦朧間,
他反複道:“……湖裡有劍。真的有。我記得扔到這附近的。”
來人不忍道:“下雨了,天冷,你……”
水中人反複擺著手,重複:“……回吧,你回吧。”
說罷,他又一次紮入水中,讓漫天漫地的水聲將自己淹沒。
這湖太大了,大到無邊無際。
羅浮春找了十日,一片片刨開汙泥,掘開湖沙,卻一次次地失了望。
他嘴裡含糊著一些無甚意義、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我會學的。”羅浮春呢喃著,“……師父,我會學好的……所有……”
……
遠遠看到這一幕,封如故疑心他腦子不大好。
天不冷,水卻寒,尤其是一場淅淅秋雨過後,傻子才會下水去找東西。
反正換了封如故,是怎樣都不會下去的。
而那湖邊撐傘的青年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緩緩而來,對如今收留了他的人打招呼:“如一居士來了?”
封如故一擊掌,哈了一聲:對了,他叫如一!
以免自己再度忘記,封如故四處搜索著可以寫字的東西,並不把撐傘青年的話聽入耳中:“……師父的祭禮在申時三刻開始。開始前,我帶你在風陵走一走。”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