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故糊塗了:“……這麼說來,你很久之前就在我旁邊了嗎?”
如一沉默片刻:“是。很久之前,我就在了。”
封如故歡喜了:“那你認識一隻叫遊紅塵的小蘑菇嗎。”
如一卻不說話了,肩膀微微發顫。
這讓封如故失望了。
他坐得累了,就往如一身側挪了挪,把腦袋枕在他肩膀上,神思混沌著胡言亂語:“……我把他弄丟了。從‘遺世’裡出來,我就趕快去找他,我把他種在一家客棧裡,藏得好好的,可他還是被彆人采走了,剃成了光禿禿的蘑菇,不可愛了……”
“……是我錯了。”如一從後圈住了他,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裡,指尖簌簌地發著抖,抓緊了封如故胸前的一團衣服,“義父,是我錯了。那時候,我該再等些時日,我該……”
如一生得腿長手長,封如故的靈體很是柔軟,被他納在懷裡,正正好。
封如故滿心茫然地昂起臉來,注視著前方,回手緩緩摩挲著他的發頂。
醒過神來的封如故覺得自己前言不搭後語,說出的話連他自己都聽不懂。
他疑心自己作為一隻毒蘑菇,實在太過出色,把自己都給毒傻了。
這讓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憂慮裡。
他久不見天日,還天天被如一喂水,萬一真的漚爛在了角落裡,他的紅塵蘑菇就再沒有找回來的機會了。
所以他纏著讓如一帶他去他藏蘑菇的客棧。
好在那個客棧的名字,他記得清清楚楚。
作為一朵蘑菇,他的話不可太多,不能叫彆人看出來他是個蘑菇精,所以他把要去的地方寫在紙上,貼在自己腦門上,給如一看。
如一發現他腦袋上的紙條後,神情有些低落,不曉得是勾動了他什麼心事。
最後,他還是溫和揭下了紙張,答道:“……好。”
如一居士一離開寒山寺,闔寺歡天喜地,管飯堂的如心師父都忍不住多炒了一盤木耳。
如一隻要在寺中,寺規便會在無形中嚴上一層,這十年來,已成習慣。
沒想到,寒山寺還沒高興一個上午,下午,如一就扶著那柄“眾生相”,踏過寺門,回寺來了。
……他們並未在外遇到什麼難事,是封如故自己出了問題。
封如故出去時,想看風景,便跨坐在了“眾生相”上,任清風拂麵,心情愉快。
如一見他高興,也沒有阻攔他。
但沒等到目的地,封如故就苦下臉來,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
“眾生相”其上煞氣太重,封如故這種新作鬼的根本承受不住,大腿根部被灼傷磨破了一大片,不得不中斷旅程。
封如故坐在床上,褪下褲子,光著兩條腿,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被磨去了一層皮地大腿內側,心疼自己的蘑菇柄。
如一在搗藥。
所幸,他與鬼魅打交道多年,自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及至到了床側,如一看著封如故的姿勢,才覺出似乎有哪裡不妥。
封如故不解他為何猶豫,把腿打得更開,示意他快些。
……一朵蘑菇是不會自己給自己上藥的。
如一無奈,隻得單膝跪下,將調和好的藥膏塗抹在紅腫破皮處。
藥膏裡帶著些冰片,然而指尖的清涼,絲毫無法抵消鼻腔內呼出的熱流和胸腔中的躁動。
封如故委屈得蘑菇蓋都蔫了:……疼。
他嘶地吸一聲氣,如一的臉就紅上一分,指尖的力度就更放柔一分。
蘑菇柄是比較敏感的,是而在反複的推拿和揉藥間,另一頭小蘑菇受到刺激,緩緩起立。
如一換了換姿勢,低咳一聲,臉頰徹底紅透,耳朵上的紅痣都不很明顯了。
但封如故毫無羞恥地看著如一,目光坦蕩澄澈不已。
他介紹道:“這是我的家族旁支。”
如一的嘴角忍不住揚了揚,附和道:“是,旁支。”
封如故眨眨眼睛。
……這人笑起來,當真是一頂一的好看。
傷愈後,封如故做蘑菇也做得厭煩了。
他此番出去玩耍一遭,發現他還是需要陽光雨露的滋潤,而蘑菇隻能在屋角的墩布上長著,很沒有趣味。
況且,他近來翻了幾本書,才意識到蘑菇多是大糞澆出來的。
他是一個愛乾淨的人,覺得自己不能遭此對待。
於是他跑到了佛舍院子裡,在眾多花草間精心比較一番後,蹲在了一叢黃月季旁。
如一同樣察覺到了封如故的變化。
他也沒有說什麼,隻將原本是一道矮樹籬笆的院牆,在一夜之間修葺成了四麵高牆,不許旁人再向內窺視半分。
寒山寺人皆歎,如一居士受刺激頗深,看來是打定主意,要在這山中畫地為牢了。
如一聽到了議論,但他不在乎。
他守在封如故身邊,心平氣和地詢問:“義父,你今天是什麼?”
封如故拉了拉身旁的一株芍藥,明示自己的身份。
如一便從幾朵盛放芍藥間,擇取最豔的花瓣,聚成一朵花,放在他掌心:“好,我的‘花相’,都聽你的。”
如一覺得,這樣的日子並不壞。
隻要封如故不心血來潮,把自己當作一截藕,要把自己埋在泥裡,其他一切都好說。
……直到某日,他修完早課回來,發現封如故蹲在西院的兔舍前,研究著一窩新生的小兔子。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