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局將儘(2 / 2)

“所以,我說,既然卅四叔叔不願私下移交,那我便正式去討,將‘靈犀’一個個查驗,我才肯放心。”

桑落久聽出這話頭不對:“……師伯?”

這……算是風陵與不世門撕破麵皮了?

桑落久想到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一連串連鎖反應,想要勸解:“師伯,冷靜。再等一等,給卅四前輩一點時間,讓他親自一一查驗,也不是不可以……”

“我等不得了。”常伯寧攥緊水囊,目光已有決意,“如故的死,一定要有一個交代。我要那名唐刀客死。”

桑落久還要勸解,忽見一封靈信呈飛螢狀,翩然舞入洞中。

羅浮春去接了來。

靈信封口處,押了一朵綠玉牡丹的信戳。

羅浮春一眼便識得此印記屬於誰,訝異了一下:“荊前輩這麼快就有了回音?”

荊三釵收了錢,效率自是極高的,動身前往清涼穀前,便已查明那疑似殺害海淨的匕首的大致來曆,寫信欲告知二人:“匕首上所押花紋,乃不世門龍門魚紋,但不排除有人仿造。我會再查。”

隻是荊三釵不曾想到,這一封簡單信件,往一片風雲攪弄的暗海中投去了一枚石子,開啟了一場轟動天下的軒然大波。

常伯寧接過信件,細細讀過一番後,微微咬了牙,一把將那信件重新攥成萬千細碎綠色流螢,痛徹心扉地念道:“……不世門,一定得給我一個交代。”

而就在與洞中三人相隔不足十餘尺的地方,坐著那個叫常伯寧切齒拊心的人。

韓兢單足從洞外山壁上垂下,抱臂望月,氣質清冷,宛如另一輪高天之月。

玄極君柳瑜當初,是真將自己的一席話聽進了心中了。

自己對他提到,海淨有可能是不世門的臥底。

所以,柳瑜派出死士,把那匕首送到了羅浮春與桑落久手中,便是要將一切罪責推至不世門頭上。

恰好,九龍門的副門主,也受不住死亡的脅迫,向常伯寧提供了“唐刀客可能是不世門人”的信息。

一灘渾水,攪到現在,已經夠了。

韓兢本來計劃的是,封如故被他拉至魔道來後,他會耗儘心魂,與他補魂,之後將他交給卅四照顧,卅四自會在不世門中為他謀位,將他推上高位。

自己會在死前,將道門調查到的所有秘密交給他。

封如故與道門的關係擺在這裡,他不會放任道門持續腐朽下去,也不會對道門趕儘殺絕,不會放任魔道趁機攻擊道門。

他手握自己為他搜羅來的許多秘密,能夠有效平衡道門與魔門的關係,

自己滿身汙穢,可換得他一身乾淨剔透。

如今,道門受了損失,忙於處理調查內部的蠅營狗苟之事,魔道卻沒了可製約、平衡的砝碼。

所以,他不得不提供這樣一個砝碼了。

——他追著常伯寧,殺了那些罪有應得之人,逼迫知情人感到恐懼,將禍水引至不世門。

道門如今人人自危,聽說唐刀客在不世門,必會立即遷怒魔道,極有可能集體率部來攻,就像他們當初清算封如故一般。

但他手中仍握有道門無數秘密,包括玄極君化作“楊道長”,炮製災禍、製作“人柱”、竊取地氣一事。

他會將這些,全部公然引·爆,儘管他清楚,引·爆之後,自己也隻會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伯寧會為他找來所有想殺唐刀客的當事人,而他身為唐刀客,會當場給所有人一個交代,不管他們想要,還是不想要。

……玄極君,你既自尋死路,那景寒先生,便在背後推你一把。

不破不立。

道門的膿瘡,是時候該發出來了。

而且,麵臨此等亂局,他不信林雪競不會不出來。

近來,韓兢總是想到林雪競,想到與他在“遺世”初遇時,他手持金玉煙槍,含笑而答:“越是混亂,越是有趣。”

這種混亂,就是林雪競想要的嗎?

自己是否也在不知不覺中,落入他的彀中了呢?

韓兢想不出答案,便不去想了。

在林雪競此人身上,他可以得到的訊息實在太少太少了,少到他無從做出任何判斷。

既然不去想他,韓兢便又想起了他本來想要用來取代林雪競地位的封如故。

他至今仍然堅信,封如故不會那樣輕易地死去。

不過,既然他始終隱於暗處,不肯出來,那便罷了。

韓兢望著月光,想道:如故,如果你這樣不喜俗世紛爭,如果你是快樂的,那也好。

況且,常伯寧這兩年的東奔西顧,總要有一個儘頭和答案。

既然他一心要這個答案,那自己便連命一起給他罷。

……

兩日後。

清涼穀中的如一收到了一封來自常伯寧的信件。

他將信從頭至尾讀了兩遍,眉心蹙起,將信拿在手中,先去見了盈虛君與陸禦九,隨後轉入臥房中,看向床上午睡小憩的封如故,垂首等在一旁,待他醒來。

大約半個時辰後,封如故渴睡地“唔”了一聲,眼睛微睜,長睫上浮出一層水霧。

如一端了一杯溫好的水給他,另一手握住他的胳膊,扶他起身,動作小心之至:“……義父?”

封如故:“嗯?”

如一將信拿在手中,要給他看:“端容君廣發天下帖,又特意與我發了一封信,叫我明日務必去一趟不世門,和他……共向不世門討要說法。”

封如故懶得看,捧著杯子吸溜吸溜地喝水,道:“你去吧。”

如一皺眉:“到時候,有許多人會去,其中,會有許多義父的仇人……我可能不方便帶義父同去。”

封如故伸了個懶腰:“沒事,不必管我。你先去準備吧。”

這兩日來,封如故待他始終是淡淡的,讓如一不上不下,想要道歉,卻發現先前說過的混賬話太多,不知該從何道歉起,滿心的糾結苦惱,頗嘗儘了“情”之一字的苦楚。

偏偏他又不擅言辭,尤其是在封如故極有可能恢複記憶的前提下,他心中有萬語千言,麵對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於是,萬千言語,隻彙作了一個淡淡的“嗯”。

目送他走到門口時,封如故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你啊……”封如故軟聲問,“還沒喜歡上我吧?”

如一扶住門框的手猛一用力,險些把整扇門卸下:“我——”

“沒有就好。”封如故話音微頓了頓,“有的話……”

如一背對著他,宛如等著一句審判。

但他等到的隻有一句:“你去吧。”

如一低低應了一聲,斂住滿心失落,匆忙向外走去。

有的話……義父,如故,這份心意,你可願接受嗎?

封如故凝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全然消失在門外。

微風帶動他鬢角兩縷散亂的鬢發,他卷起其中一縷,指尖向下,輕輕捋至發尾,神情帶著一點彆樣的魅色。

“……沒有就好。”

“有的話……你也隻好認命罷。”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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