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綿綿(2 / 2)

燕江南正在低頭調試藥溫,未曾留意二人舉動。

而封如故愣了一愣,再低頭時,心尖暖作一片,直到目光接觸到那些散落在床上的筆跡,心氣才重新定下。

……這些,都是韓兢留給他的。

封如故想好好看一看,這十二年的離散間,韓兢究竟做了些什麼。

為避人耳目,燕江南索性在此地呆了一日一夜,離開時,已是深夜。

她仍記得卅四的囑托,出門前需得好好觀察四周,以免被不世門人撞見。

然而,當她確認四周無人,鑽出門來,閉好殿門,又轉過身去時,還是被一道突然出現的、靜立在餘生殿前的人影駭了一跳。

青峰如黛,春山漠漠之間,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桑落久。

燕江南不知他在此處等了多久,隻見他薄透的春衫有兩道洇跡,一道是朝露,一道是夕露。

桑落久絲毫不以為意,溫和地對燕江南一禮,走上前來,奉上一封書信:“燕師叔,能幫我將這封信帶與師兄嗎?”

燕江南早已耳聞在朝歌山發生的種種,亦知桑落久當眾倒戈、轉投魔道之事。

然而人皆有私心私情,除了有如一作陪之外,燕江南私心中仍盼著封如故在魔道中能有一名知冷知熱的人,能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可她亦知,桑落久與羅浮春早是款曲互通。

如今……

她接過信來:“你還真是……”

接觸到桑落久的眼神,燕江南低歎一聲:“算了。”

情之一事,她無從置喙。

殿內的封如故,殿外的桑落久,她治得好他們的身,治不得他們的心,哪怕她是天下第一的道醫,亦是如此。

由他們去吧。

……

同在傍晚時分,朝歌山北麓,韓兢漫步於此。

他身後不遠處,跟隨著一隻丹頂白鶴。

秋水寒白毛,夕陽吊孤影。

今日,是封如故給他自由的第一日。

但韓兢不知,自己算不算虛度了。

他協助卅四處理了門內積壓的不少事務,條分縷析,理出了大致頭緒來,方便封如故接手。

為此事,韓兢花了整整一日光景,傍晚才得了閒。

那白鶴似是察覺到他有心事,便引起細長的頸子,去蹭韓兢的手背。

韓兢由得它蹭去,另一隻手覆在它額頂的紅冠上,指腹輕動,難得溫柔地摩挲了一番。

這隻鶴,原本是韓兢養在丹陽峰中的。

伯寧說,他想騎著鶴下揚州,看一看封如故出生的江南之地。

……於是便有了它。

那時,它隻得小小的一隻,紅喙白羽,身上還帶著稚弱的絨,卻已有了亭亭獨立的君子之態。

韓兢從未想過,在自己離開丹陽峰後的某一日,已長成了的白鶴居然會拍打著翅膀、帶著滿身風塵,落在自己身側。

韓兢留下了它,卻從不帶它與自己同行。

白鶴就此留在了朝歌山,時時等他歸家。

……白鶴甚至沒有名字。

韓兢已經給自己取了太多名字,不想再耗費心神在無謂的事情上。

但他卻不知,明明無謂,自己為何還會為它摘來桐實紅豆,細心哺喂。

在白鶴與他親昵時,有不世門的年輕魔道與韓兢擦肩,隨口同他打了聲招呼:“時護法,遛鳥啊。”

韓兢仰頭,靜靜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本沒什麼意義,卻叫那年輕魔道悚然一驚。

不世門人,多是懼怕時叔靜的。

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的一雙眼睛毫無悲憫可言,渠著一汪深不可測的深潭,顯得格外鬼氣森森,誰也不敢妄自探知那深潭之下究竟埋藏了何物。

總之,因為不詳,所以不祥。

察覺到那人的閃避,韓兢重新垂落了視線,把白鶴抱起,自行歸家,洗漱休憩。

第二日,韓兢離開了朝歌山,仍留下了那隻鶴。

他在山下駐足良久。

以往他每一次出門,皆是有目標的,少有舉目四望、不知去往何處的時候。

天下之大,如今的他可以去哪裡呢?

韓兢曾問封如故,給他三日自由,不怕他跑了嗎。

封如故說,你不會逃,你逃不過你的天道。

想起此言,韓兢不禁抬頭望天。

……天道嗎?

一個時辰後,韓兢站在了風陵山腳下。

撫一撫麵上紅紗,他舉步往山中走去。

在風陵通天柱前,韓兢被守山弟子攔住:“這位道友,來此何故?”

雖是例行盤問,但弟子眼觀韓兢的姿容儀態,根本不曾覺得韓兢可疑。

他通身仙靈之風,一看便知是道中之人。

韓兢答道:“來訪故友。”

“故友何人?”

“風陵常伯寧。”

守山弟子微怔:“您姓甚名誰,哪家仙山?”

遭此一問,韓兢腦中瞬時轉過百八十個姓名、身份。

這些年,他遊走於虛實之間,榮華有過,尊貴有過,他大可信手拈來,自抬身價。

然而,韓兢隻道:“劍川之外,月色之下,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道友。”

麵前的風陵弟子愣了一愣,堅持道:“客人,拜會門主,需報姓名。”

“你這樣同他說,他會記得。”

說到此處,韓兢也不很相信,補充了一句:“……或許吧。”

“我們山主正在會見荊家掌事,抽不開身。”守山弟子道,“客人不報姓名,我們無法請您入內等候的。”

韓兢將自己立作一把長劍,一如他所佩的“春風詞筆”。

他平聲道:“我不必入內,在此處等著便是。”

守山弟子還想勸說他:“雖然這樣說有些失禮,可我們端容君若是隻與道友有一麵之緣,怕是難以想起。若我們通傳後,門主卻忘了……”

韓兢似乎不存希望,也無謂失望,平靜道:“那便忘了吧。到時候,我會離開。”

韓兢就這樣,從旭日初升,站到了日薄西山。

……又是一日過去了。

他的性命,到目前為止,隻剩一日。

韓兢正在冷靜盤算間,那去青竹殿前看了數回情況的守山弟子滿懷春風而歸。

“端容君叫我對您說抱歉。他與荊掌事對弈,很是得趣,一時忘了時辰,直至方才棋局方散。”守山弟子抱拳道,“門主還記得您,說請您入山。”

作者有話要說:咕咕太美味了QAQ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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