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憐！”產婦說完，又慶幸自己終於生了兒子，不然也跟這焦蕙蘭一樣，孤零零坐在病房裡，沒人探望，也沒人送飯。
“妹子，你家裡沒人來？”產婦八卦。
焦蕙蘭好脾氣地笑笑，“我婆婆等等就來送飯了。”
“這都過了晌午了，到現在都沒來，可見是沒把你放在心上！我聽說你生了兩個女兒，你婆婆該不會不高興了吧？”
焦蕙蘭耐著性子解釋：“我婆婆不是那種人，她可喜歡我女兒了！我婆婆腿腳慢，估計是在趕路呢！再等等就好了！”
“再怎麼也不能不送飯啊，紅糖沒有，雞湯沒有，粗糧餅子總要送的吧？大姐是過來人，知道這年頭的婆婆都很現實的，沒生兒子人家就不看重，動不動就給點臉色看！你得有心理準備！”
焦蕙蘭被她說得七上八下的，可她相信婆婆不是那種人。
當下，隔壁人家推著孩子進來了，那產婦低聲道：
“妹子，你彆怪姐多事，這家人家有三個兒子，這一胎又是男孩！他們家一直想要個閨女。咱們三人住在一起就是緣分，你這胎又是女兒，倒不如你們倆家換一換，這樣你有兒子了，他們家有閨女了！雙方都滿意了！”
焦蕙蘭沒想到她會說這種話，一時間被嚇到了，可是有些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芽。
她娘家村裡也有生不出兒子，出去抱養男孩的，等那男孩長大了，幾個姐姐齊心協力給男孩蓋房子養孩子。
要是她跟這家換一下，那婆婆是不是會更高興？
說話間，房門響了，甄臻左手牽著大丫，右手拎著一個綠色的鐵皮保溫壺進來了，她一進門，那產婦的鼻子就動了，乖乖！誰家熬了雞湯，香的人受不了！
甄臻打開保溫壺，“餓了吧？我出門時被大丫看到了，非要跟我過來，這不，就耽誤了點時間！”
大丫衝上去抱住焦蕙蘭，眼淚吧嗒的，“娘，你受苦了，大丫很擔心你！”
焦蕙蘭有感於閨女的體貼，抱著閨女看妹妹，又被香味勾得望向那油花花的雞湯，肚子咕咕直叫。
“娘，您怎麼還熬了雞湯？這多浪費啊！”
“浪費什麼呀！女人生孩子就像走鬼門關，身體養不好要吃大虧的！娘是過來人，這不就熬點雞湯讓你好好補補！你吃好了，把身體養好，也有奶水奶孩子，你們母女倆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娘……”焦蕙蘭沒想到婆婆這麼儘心照顧她月子，村裡其他生了兒子的產婦，月子裡也沒吃過一隻雞，雞是多金貴的東西，婆婆竟然給她燉了！
“老二媳婦饞，我分了一點給她，你吃完後娘再給你燉！”
還燉呢？真是個敗家婆婆！焦蕙蘭撇撇嘴，心裡卻止不住的甜，娘對她真的好！
甄臻在雞湯裡下了麵條，焦蕙蘭吃著雞肉，喝著熱乎乎的雞湯，身體也跟著暖起來。
“娘，您一起吃點吧？”
“我不餓，你讓大丫跟著吃點。”甄臻笑著給孫女拿碗，“你娘坐月子，你也跟著享福！”
大丫咧嘴笑，“阿奶，你錯了，是二丫享福。二丫吃了睡睡了吃，可會享福了！”
甄臻被逗得嗬嗬一笑，她又拿出煮好的雞蛋和紅糖，“晚上把沒吃完的雞湯麵熱一下，如果不夠的話，我帶了二十個雞蛋來，你用紅糖水泡雞蛋，當夜宵吃！總之，月子裡餓了就吃，可不許虧待自己！”
焦蕙蘭被婆婆疼著，幸福地點頭，“娘，我記著了。”
“大國呢？怎麼不見他人？”
“他去洗尿布了，二丫身上起了些小疙瘩，他順道去拿點藥給二丫擦。”
說話間，孟大國端著盆進來了，見到甄臻時眼睛一亮，“娘，這尿布可真難洗，差點把我洗吐了。”
看到便宜兒子受折磨，甄臻還挺開心，她樂嗬嗬道：“沒事，洗著洗著你就習慣了。”
孟大國哀嚎一聲，把焦蕙蘭看得心裡動容，她生大丫時怕吵著孟大國，夜裡都不敢喊他，什麼事都自己做，結果孟大國雖然疼大丫，卻到底沒那麼親。
現在生老二，婆婆把孟大國留下，他忙裡忙外地照顧她，照顧二丫，倒真有點樣子了。
焦蕙蘭心裡感慨，還是婆婆會訓兒子！
對床的產婦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酸溜溜跟婆婆說了句：
“人家生了女兒都吃雞湯，我連雞蛋都沒有。”
她婆婆瞪她一眼，“有的吃就不錯了！明天連紅糖泡饊子都沒有！”
產婦聞著香噴噴的雞湯味，心裡不得勁，等甄臻出去買藥，她湊過來攛掇道：
“妹子，姐說的事你考慮怎麼樣了？那戶人家托我跟你們說，想換一下孩子，我尋思著這年頭沒有婆婆不喜歡孫子的，你不如跟你婆婆說說。”
焦蕙蘭心裡直打鼓，她偷偷看了眼那家人，那家男人不如大國長得好，女人也一般，可生下來的孩子卻挺俊的，想必這男孩長大也不會太醜的。
婆婆為了要孫子，以前還催她去吃宋鐵牛家的秘藥，會不會婆婆也希望她主動提出這種事？
焦蕙蘭舍不得孩子，卻也禁不住那產婦攛掇，到了晚上時，竟真的跟甄臻說了這件事。
另外兩家都出去做檢查了，眼下隻有他們一家在。
產房陷入了安靜，焦蕙蘭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婆婆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娘，你要是喜歡孫子的話，換換也行的。”
甄臻深吸一口氣，也沒客氣，摸起一旁的木棍衝著她身上結結實實打了一棍子。
“娘！”焦蕙蘭被打蒙了。
甄臻氣不過，以前焦蕙蘭怎麼卑微，怎麼重男輕女，她都包容著，覺得焦蕙蘭變成這樣，跟她成長的經曆分不開。
說到底，沒受過教育的女人們，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很難知道什麼是對錯，也沒有話語權。
可以前的焦蕙蘭至少維護自己的孩子。
“蕙蘭，你讓娘很失望！也虧你能想出換孩子的事！二丫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你這個當娘的都不把她當成寶，彆人又怎麼會高看她一眼？再說彆人家的孩子再好那都是彆人家的，跟我沒一點關係！我是個俗人，做不到沒有血緣的孩子都喜歡，我隻喜歡自家孩子，你換個孩子回來，沒錯，以後，孟家是有後了！可是你讓我辛苦一輩子，把所有家當留給一個外人，我真的做不到！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娘喜歡女孩！”
“娘……”
焦蕙蘭胳膊上被打了一棍子，雖然有些疼，卻莫名覺得自己離婆婆近了一步。
“娘，我錯了！我不該傷你的心！我不該不信你！我隻是自責沒給您生個孫子，想著要是能換個男孩回來，您可能會高興！”
甄臻一聲歎息，“我高興什麼呀！給彆人家養孩子我高興的起來？我又是個看臉的，彆人家孩子沒咱家的好看，我越看越氣，能好才怪呢！再說了龍生龍鳳生鳳，萬一那家人有什麼不良習慣，孩子長大了也好不到哪去，這風險也太大了，總之，你要想我多活幾年，就彆再提這種話！”
焦蕙蘭隻得認錯，她不是真心想想換孩子，隻是想討好婆婆。
這一次她是真的放心了。
甄臻怕她被人帶壞，當下就張羅著叫出院。
焦蕙蘭是順產，生完就可以回家，這年頭醫院條件不好，沒有暖氣，病房裡人出出進進的，不利於坐月子，還不如回家休息。
出院時，他們和對床的產婦碰了個正著。
“哎，大妹子，換孩子的事……”
甄臻黑著臉道：“換什麼孩子！我們家生兒生女跟你有什麼關係！招你這樣惦記！”
那產婦一愣，竟然理直氣壯：
“我這不是好心！我是看你們家沒有兒子可憐你們，才想幫你們一把的！你們看看，好心還有錯了？”
甄臻呸了一聲，差點一口痰吐她臉上。
“我們家有沒有兒子關你屁事！看把你給能的，黑心爛肚腸的東西！那麼為彆人著想，怎麼不把你自己的孩子換給彆人？回頭遇上沒眼的瞎子，就把你眼珠子摳下來換給彆人，遇到沒腿的就把你腿打斷送過去，遇上寺廟裡沒有佛像的，你就坐上去頂替著！像你這樣的活佛，哪都好，就是看起來不像人！”
產婦沒想到會被劈頭蓋臉罵一頓，還罵的這麼難聽，氣得直哆嗦。
“你你你……”
“我什麼我！不想死的就給老娘讓開！老娘回家趕時間，沒功夫聽你念經！回去記得問問誰家沒有兒子，把你兒子送過去，可憐可憐人家！”
甄臻不客氣地說完，推開她牽著大丫頭也不回地走了。
焦蕙蘭被婆婆這一罵徹底清醒了，她無比慶幸婆婆是這樣的性子，什麼事都能衝在前麵，替她遮風擋雨，讓她沒在大事上犯糊塗。
孟大國知道甄臻不高興，有心在娘麵前好好表現，回家就把窗戶釘起來，說是怕焦蕙蘭吹風。
“大國不錯，知道疼媳婦了，不過窗戶彆封死了，屋子裡要多通風才行。”
孟大國被娘誇，高興地擦著汗。
焦蕙蘭睡在軟活活的被子裡，頭上戴著毛線帽，手裡捧著茶缸，娘在她屋裡燒了碳爐子，上頭熱著湯，餓了打開鍋就能吃。
今天吃紅糖水泡雞蛋，雞湯麵，明天就吃小米粥雞蛋，喝鯽魚湯，後天娘還給她整出桂圓紅棗湯來。
平日零嘴是桃酥和小果子，偶爾娘還給她燙個蘋果，叫她補充點維生素。
幾天下來，焦蕙蘭就被養的白白胖胖，也是這時甄臻才發現，焦蕙蘭皮膚還挺白的，以前看著黑純粹是被曬的。
村裡人帶著雞蛋來看產婦，都被焦蕙蘭閃到了。
“呦！蕙蘭還是白皮子！”
“蕙蘭白了以後更俊了，原來坐月子還能變美呢？”
焦蕙蘭長這麼大頭一次被人誇好看，臉都羞紅了。
陶愛紅聽著不高興了，隔天家裡又燒雞湯了，她饞的厲害，就纏著孟二勇。
“二勇，你再找娘要一點吧！我肚子裡的孩子又想吃了。”
“吃什麼吃！整天就知道吃！你看你飯量多大，這才懷孕不到五個月，肚子就比大嫂八個月還大，我看你還是少吃點得了！”
陶愛紅覺得孟二勇不疼她，“我懷的是你們孟家的長孫！吃點雞湯怎麼了？我吃好了，你兒子才會長得好，難道你不想我給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兒子？”
孟二勇也被她說動了，再說他前些日子跟大哥出去淘矸石，也賺了百來塊呢！
家裡的錢他也有一份，現在他兒子想吃雞湯，找大嫂要一點怎麼了？難道不應該嗎？
孟二勇悶著頭去了廚房，見沒人在，偷偷端了個瓷碗，就把那雞夾了一半過來，又盛了大半碗湯，端進去給陶愛紅了。
陶愛紅眼睛都亮了，“還是你疼我！娘這次怎麼這麼大方？”
“娘沒看見，我自己上手盛的。”
孟二勇心裡也沒底。
陶愛紅也心虛著呢，喝湯時心裡都不踏實，說到底婆婆才是一家之主，她還是挺怕這個婆婆的。
甄臻回房去空間裡拿了點紅棗出來，打算放在湯裡給焦蕙蘭補氣血，誰知回廚房時就見那雞湯少了一半。
不是甄臻小氣，她雖然偏心焦蕙蘭，可說到底焦蕙蘭對她也更好一些，平日裡裡外外都是焦蕙蘭忙活，她坐月子吃好點也是應該的。
本來母雞就不夠吃，二兒媳還要分走一半，甄臻當然不肯了！更何況還背著自己偷拿雞湯。
沒有人能從她手裡偷走一隻雞！
甄臻這暴脾氣上來了，拿著銅勺就闖進孟二勇的房間。
孟二勇本來就豎著耳朵聽動靜，正想把門關上，甄臻就闖進來了。
“娘！”他一哆嗦，慫慫地躲到門後。
陶愛紅嚇得差點打翻了碗，雞湯都撒了一半，“娘，我肚子裡的孩子饞了，見灶上有雞湯，就盛了一碗。”
甄臻冷笑：“哦，你還挺能耐的，敢背著我偷雞湯！”
一個字就把事件定性了。
陶愛紅知道甄臻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乾脆先發製人，坐在地上就嚎了起來：
“我喝點雞湯怎麼了！我喝點雞湯怎麼了！家裡又不是沒有，明明燉了雞湯，我喝一碗都不行了？偏心真是偏到姥姥家了！你明擺著是偏心大房，我要去村裡找人說道說道，看我喝了一碗雞湯是殺人了，還是犯法了！”
她還要鬨，潑婦似的，吵得甄臻腦殼疼。
甄臻嫌煩，抄起銅勺“哐當”打在了她腦門上。
陶愛紅捂著腦殼，被打蒙了。
好了！世界瞬間安靜了，甄臻瞥了眼呆若木雞的孟二勇，慢條斯理道：
“每人月子裡十隻雞，這次和上次算一隻雞，從你月子裡的雞裡扣！吃完了你月子裡就沒雞吃！自己掂量吧！”
陶愛紅眨眨眼，“那我明天還要吃！”
她就不信婆婆會讓她月子裡吃那些沒營養的東西！畢竟她肚子裡懷的是孟家長孫！等男孫出來，娘就會當眼珠子疼，就會知道，男孩終究比女孩強！
“行，你待會寫個字據給我，我到時候拿著白紙黑字跟你對峙！”
陶愛紅可不怕，她堅信娘就是嚇唬她，不會不管孟家長孫，撇撇嘴就立了字據，其中“吃雞”兩個字還寫了錯彆字，“吃”多了一橫，“雞”少了一點。
他們的吵吵聲也傳到了隔壁，焦蕙蘭擔心娘受氣，“不如我也不吃了，天天吃雞湯，實在太浪費了！”
“放心吧！這點雞娘還是有的，你儘管好好坐月子，把身體養好才要緊。”
正月十五，雪下得很大，甄臻在房間裡燒了炭，怕有安全事故，還特地交代孟大國做了通風管，把煙都排了出去，她尋思著在屋裡搭個壁爐，又覺得房子老舊沒有折騰的必要。
好在最後折騰下來，屋裡暖和了不少，因著天氣寒冷，甄臻喝了一杯熱茶就鑽進被窩了。
屋裡燒了炭，她又蓋了羽絨被子，倒是挺暖和，正坐在床上哼著小曲，翹著二郎腿織毛線呢！就聽見有人敲門。
“誰啊！”孟大國聲音傳來。
“大哥，是我！”
甄臻一個激靈，印象中這是原主最喜歡的聲音，因為對方是她最疼愛的小兒子，原主每次聽到小兒子說話都非常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