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呐聲又起,善男信女開路,紙紮人抬著喜轎飛快離開了這裡,轎後跟著烏泱泱的送親鬼怪們。
又是通七葷八素的繞彎,岑安被繞得頭暈,回神的時候,喜轎已經停在了一座巍峨的府門前。
這就是趙府麼?
岑安凜了凜神色,心想終於到了。
他抬眼看了看——
隻見府門大開,門上懸了塊刻有“趙府”字樣的牌匾,兩側掛著通紅的燈籠,一直延伸進深幽的府內。
洞開的府門猶如嗷嗷待哺的深淵巨口,密密麻麻的人影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內,臉色蒼白而詭異,嘴角掛著像同個模子刻出來的僵硬微笑,看向他們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等待獵物主動上門。
從府內傳遞而出的氣息比任何地方都要陰冷,少說有上百的鬼怪。
岑安頭皮略感發麻。
正打算收回視線,這時他好像在那堆鬼影裡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高挑,眉眼冷峻,安靜地站在那裡,氣質格格不入。
岑安驚喜。
——是鐘閻!
沒去細想鐘閻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當看到他那張熟悉的俊臉後,岑安心情一下子放鬆了下來,眉眼不禁彎了彎。
他之前是站在張管家身後的,但為了讓鐘閻注意到他,他故意往旁邊擠了擠,讓自己的身影儘可能暴露出來。
果不其然,鐘閻終於注意到了他。兩人視線在半空相接,鐘閻輕輕頷首,如釋重負地緩緩呼出口氣。
喜轎在門口停了片刻,像是在等什麼人。
不久後府內的鬼影們變得騷動,迅速朝兩邊後退,誠惶誠恐地讓開條路出來。
咚、咚、咚——
緩慢而有節奏的敲擊聲震動著耳膜。
在大紅燈籠幽森的光線中,最後方緩緩走出個老態龍鐘的人影——是個身穿大紅色袍褂的老頭,頭花發白,臉上布滿了皺紋和老人斑,左手盤著串黑黢黢的佛珠,右手拄著根龍頭拐杖。
見到此人,張管家急忙上前幾步,咧嘴笑著喊了聲:“老爺,新娘已經到了。”
被稱呼為“老爺”的老頭漠然地點了下頭,渾濁的視線掃過喜轎,最終落在岑安的臉上。
趙老爺皮笑肉不笑,沙啞道:“岑老板,結陰親一事事不過九,若是這次小兒仍不滿意,以致結親失敗,那老夫隻能委屈你,讓你親自出馬了。”
岑安:“……”
什麼叫親自出馬??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不對勁……
岑安嘴角抽了抽,趙老爺陰惻惻的笑容中帶著明顯的威脅意味,不詳的預感籠上心頭——
他該不會想讓自己親自上陣當他那死鬼兒子的……第十任新娘吧?
岑安腦仁疼。
趙老爺陰冷的目光毒蛇般在岑安的臉上遊走了好一會兒,忽然間,他聽見喜轎內傳來聲壓抑的低咳,趙老爺被吸引了注意
力。龍頭拐杖在地上用力敲擊了三下,隨後揚聲道——
“吉時已到,儀式開始!”
霎時間,嗩呐聲刺透夜色震耳欲聾,府內的鬼影們齊聲高呼“吉時已到,儀式開始”
,停在府外的喜轎重新被紙紮人抬起,金童玉女往後拋了一大摞紙錢,隨即在鬼怪的哄搶聲中,嬉笑著帶領喜轎進了趙府的大門。
府內的鬼影們立即讓出更加寬敞的地方,露出被擋住的前堂。
前堂門檻前方擺著個火盆,火盆裡熊熊燃燒的是紙錢和黃紙,火苗卻呈現出詭異的慘白色,而正對門的位置擺放著張太師椅,趙老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進前堂坐了下來。
喜轎在離前堂還剩數十米的地方停下。
嗩呐聲在此時驟然停歇。
岑安四下張望了眼,也沒見到什麼所謂的“趙少爺”。
而就在這時,有個笑嗬嗬的聲音響了起來。
“新郎已到!”
話音剛落,鬼影們畏懼地四下散開。一個肥胖臃腫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穿著和張管家類似的紅色馬褂,看樣子也是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