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的骨頭托著扶梯向下。
好幾道隱晦的視線從上往下窺探著扶梯上的兩人。
五層的角落處,有四人聚在一起，三男一女，他們穿著統一的製式套裝,心口處繡著一枚被鎖鏈纏裹的銀幣圖案。
這個圖案代表著——
亮銀工會。
無限世界排名前五的超大型工會。
幾人似乎以女人為首。
事實上,這位相貌普通但氣場壓人的中年女人在亮銀工會地位不低,是頂替不久前死在啃老村的高陵水而新上任的副會長。
她在現實中是某家大型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剛剛她憑借過硬的專業知識成功應聘“血裡撈火鍋”收銀員一職,身邊的三位工會成員,也在她的幫助下入職了不同商鋪。
女人低頭冷眼看著那兩道並肩站立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其中一個男人忽然緊咬牙關,怨恨道：“高會長就是死在他倆的手上,這仇不能不報！”
女人沉默不語，半晌後問道：“除了苗會長，還有多少人去了F1？”
苗會長是亮銀工會三位正會長之一,資格比她老多了。
另一個男人立即回答：“其他四家工會都有人去，加上‘硬漢’和‘木馬’兩個自由玩家，大概七人左右。”
此時扶梯已經快下到一樓，女人視線緊緊追在岑安身上，忽然下令：“既然這樣……絕不能讓他們去F1影響苗會長！”
女人言語冷厲：“黃天放，用哨針。”
“明白！”
最先開口的男人臉上閃過陰冷笑容,隨著話音落下，他的口腔中突然冒出一條蠕動的觸手，肉粉色的觸手是中空的,一枚泛著青色冷光的長針嵌在其中。
哨針——B級技能，帶毒，極擅長偷襲。
黃天放深深吸了一口氣,細尖的哨聲響起，觸手內的毒針“嗤”的一聲飛射出去，速度快到肉眼完全無法追溯。
與此同時——
即將走下扶梯的岑安忽然心頭一緊。
一直保持激活狀態的厄運鐘盤驀地發熱，然而就在光盾即將騰起的刹那間，岑安背後一米外的空間忽然扭曲，一根滴溜溜飛速旋轉的長針驟然懸在半空。
僅刹那，旋即從那扭曲空間內有隻戴著皮手套的手伸了出來，食指和中指輕描淡寫地捏住針頭，轉瞬間帶著它消失不見。
感覺到身後有動靜的岑安回頭看了眼。
可惜目光所及之處什麼都沒有，仿佛剛剛的心悸隻是自己的錯覺。
但鐘閻嚴肅的表情和在“深度瓷化”作用下微微隆起的脊背顯然表明那不是錯覺。
岑安眉頭擰了起來。
卻在這時，頭頂傳來淒厲的慘叫。
黃天放驀然瞪圓了雙眼，他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哨針”會突然失去作用，又突然從自己後腦勺處詭異出現。
噗嗤一聲——
長針刺穿了他的腦袋，紅的白的濺了旁邊幾人一身。
賣場的廣播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請注意，本賣場主打公平和諧，尤其在各位求職期間，禁止自相殘殺，任何不遵守規矩的人都將被賣場清除。當然啦……必要的公平競爭除外。”
廣播一連播放了兩遍。
如此強的針對性讓五樓的女人臉色鐵青。
黃天放死得太過意外，女人看了眼倒在腳邊的屍體，慢慢擦掉頭發上的血跡。
隨後她重新看向樓下，那兩人已經抵達一層，身影在她眼裡比螞蟻大不了多少。
女人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冷笑了聲，“求職期間……嗬嗬……時間已經沒多少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
經過廣播這麼一提醒，岑安立即反應過來——剛剛有玩家偷偷對他們出手，卻被賣場規則製裁了。
他站在一層抬頭向上看了看，依稀看到有幾顆人頭迅速縮了回去。
3、4、5層都有。
對他們有想法的人看來不少啊……
岑安默不作聲拿出厄運鐘舌，鐘閻同樣取出短刀。
他倆沒想到剛進副本才兩小時就有人忍不住對他們動手了。要不是副本規則幫了他們一把，對付這種偷襲他們應對起來恐怕要費一番手腳。
畢竟敵人在暗，而他們在明。
好在賣場有賣場的規則，至少在幾個小時內沒人敢對他們出手了。
岑安悄悄鬆了口氣，四下看了看，尋找去F1的地方。
扶梯無法直下F1，隻能走樓梯。
往樓梯方向走的時候，岑安和鐘閻路過了好幾家商鋪，任務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分之一，這時候已經有不少商鋪招到店員了。
“紅葡萄奶茶店”重新招到了人，新店員是個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強的體育生，這時正穿著沒來得及換下來的球衣，臉色煞白地在桶裡洗那些又臟又臭的眼球。
除此之外，先前在賣場入口問過問題的短發女生成功入職了“巨嬰奶粉店”，此時的她哆哆嗦嗦地站在店內，聽一個長相畸形的肥胖女人訓話。
陸陸續續的商鋪有了新員工入職，全都在為即將到來的賣場開業做準備。
——
樓梯在賣場最東側的角落處。
樓道的燈年久失修，燈一會兒亮一會暗，除了擔心從台階上踩空，或者被糊在牆上不知名的惡臭熏到外，倒沒什麼其他危險。
沿著樓梯向下，快到F1時，迎麵走來七個一手拎著水桶，一手拿著抹布和拖把的玩家。
他們中有男有女，全都戴著口罩和帽子，衣服也不知什麼時候統一換成了賣場專用的清潔工套裝，渾身上下散發著隱隱約約的消毒液的氣味。
這些玩家眉宇間洋溢著明顯的喜色，他們要麼實力弱小，要麼膽子小不敢冒險，能找到工作對他們來說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雖然時薪
隻有1點生存點數，但好歹有了工作，不用擔心幾小時後被賣場抹殺。
要知道——
清潔工的競爭遠比想象中的殘酷。
一共14名玩家應聘，他們都是親手捅死了對手，然後捧著對方還在跳動的心臟才換來了這樣寶貴的機會。
擦肩而過時，有人悄悄打量了岑安和鐘閻一眼，除了有兩人眼底有嘲弄之外，其餘人多為警惕，倒沒什麼敵意。
兩方無話，各自離開。
往下走了幾步，拐出樓道，F1漸漸展露全貌。
F1極為寬敞，布局也簡單，絕大部分區域是食堂，少部分是賣場管理人員辦公室所在。
和樓上混亂不堪的動靜相比，這裡顯得過於安靜了。
而且出乎意料的乾淨整潔——
即便是在地下，但頭頂掛著的幾十根白熾燈管把偌大的F1層照得明亮雪白。寬敞的地下空間西北側擺滿了桌凳，不遠處並排設了四個打飯窗口，窗口正上方明碼標價寫了菜品和價格。
葷素皆有，價格從1點生存點數到10點，應有儘有。
岑安注意到，最左邊的窗口旁邊貼了張大紅色的提示牌：
——新員工專用打飯窗口。
此時在窗口後方，有幾道頭戴白色廚師帽的肥胖身影正在忙活，呲呲啦啦的油炸聲從窗口傳出來，空氣中隱隱飄蕩著某種古怪的味道，像烤焦的熏肉。
某一瞬間，竟讓岑安生出誤入大學食堂的錯覺。
他很快回過神，開始尋找司經理辦公室。
空空蕩蕩的F1層，除了食堂工作人員外，一名玩家的身影都沒見到。
而對食堂的方向是一排門板緊閉的辦公室，鐘閻看了眼，率先抬腳向最深處走去。
最深處有間極為寬敞的辦公室。
門板新刷了漆，油亮亮的門牌上端端正正寫了碩大的“賣場經理辦公室”幾個字，這間辦公室很新也很乾淨，和旁邊幾個門板落灰的辦公室大相徑庭。
辦公室外放了一張長凳，足夠四五人同時落座，不過卻沒一人敢坐。
六個形態長相年齡截然不同的男人分站在不同的位置，彼此之間的距離維持得恰到好處。
見到岑安和鐘閻走近，幾人眼底閃過不同的隱晦神情。
片刻後，其中一個頭戴橙色西瓜帽的矮胖老頭衝兩人友好地點了點頭，咧嘴露出一口白得過分的假牙，平易近人的樣子和公園遇到的遛彎大爺沒什麼兩樣。
“兩位也是來應聘助理的嗎？”
然而不等兩人有所反應，離他最遠的一個抱著胳膊的獨眼男人忽然冷笑不止。
“苗老頭，聽說你們亮銀有個副會長死在了B級副本，想要的東西也被兩個毛頭小子截胡了？說的就是他們吧？你們不是把他們列為頭號通緝犯了嗎？”
“按理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你怎麼還一副老好人的樣子？難道是笑裡藏刀，打算背後捅他倆一刀？想想也是，這才符合
你苗老頭的風格。”
“兩個小子。”獨眼男人衝岑安和鐘閻抬了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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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這番話說得屬實難聽，被戳破了心思的苗曉東頓時收了笑容，眯起眼看向獨眼男人。
“和你們淘金有什麼關係？”
“你們亮銀死了位大人物，你說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獨眼男人僅剩的那顆獨眼帶著類似賭徒的凶惡，故作詫異道：“我們總得慶祝下吧哈哈哈……”
苗曉東冷嗬了聲，低聲罵了句雜種。
獨眼男人也不惱，反而哈哈大笑，藐視的眼神絲毫不加遮掩地掃向苗曉東。
淘金和亮銀是無限世界敵對的兩大工會，積年的仇恨早已欲壑難填。
下到普通工會成員，上到副會長、會長級彆的大佬，每每相遇都會用儘一切手段讓對方吃癟，包括但不限於語言攻擊、搶奪任務、故意陷害、借刀殺人等等。
兩人隻是相互損了對方幾句，因為顧忌賣場規則，沒有選擇在這節骨眼上大打出手。
另外四名玩家要麼漠不關心地低著頭，要麼饒有興味地投來看熱鬨的視線，卻沒一人說話。
更多的視線投向岑安。
他們似乎很好奇，單憑這張漂亮得過於脆弱得臉，是怎麼坑死堂堂亮銀的副會長的，哦對了……淘金貌似也有個副會長中了他的招。
同時被這麼多人盯著，岑安覺得都非常不舒服。
鐘閻適時往前走了半步，恰好將他們窺探的視線擋在身前。
窒息的感覺消解了不少，岑安開始分析剛才那兩人爭吵的內容。
淘金和亮銀之間的矛盾他並不關心，但他們之間的對話卻透露了一點重要信息——
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亮銀盯上了，甚至還被列為了頭號通緝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