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灘黑紫色的血跡猶在眼前,他腦海中又浮現出了祁湛布滿傷痕的背,那被剜去腐肉的血窟窿像一雙眼睛似的望著他。
祁中培忽地閉上了眼。
他真的想讓祁湛去送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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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地籠罩了下來,幾處篝火從大地上燃起,星星點點的火光猶如夜幕中的繁星,向遠處延伸而去。
祁中培推開了帳簾,一眼就看到了靜立在帳外的祁灝。
祁中培一愣,問道:“你一直站在這?”
祁灝輕聲道:“沒有,孩兒回去看了些兵書,剛剛才到這裡的,看父親帳內沒點燭火,以為父親睡了,就沒敢打擾父親。”
祁中培伸手拍了拍祁灝的肩膀,道:“你說的事為父考慮過了,你安心回去休息吧,為父這就去看看你五弟。”
祁灝聽出祁中培有鬆口的意味,忙跪下身子,懇求道:“孩兒願替五弟出征,請父親允許。”
祁中培歎了口氣,俯身將祁灝拉了起來,低聲道:“為父知道你的雄心,可明日戰事十分關鍵,戰場形勢又瞬息萬變,你看的那些書不一定派的上用場,明日還是讓為父親自領兵出征罷。”
祁灝聞言一怔。
這些日子他常伴祁中培左右,對祁中培身體的變化都看在眼裡,似是沒想到祁中培會選擇親自出征,心裡不禁浮出一絲擔憂,忙道:“父親手裡能調動的士兵不多,明日……明日……”
祁中培笑著打斷了他的話,低聲道:“那兩個副將手裡還有三十來萬,算上湛兒此次帶來的十萬,為父能調動的兵力足有五十萬,足矣與北高一戰,灝兒不必過於憂心。”
“可那兩個副將是皇上的人,又從未上過戰場,若是此戰勝利還好,可若是戰敗,他們勢必將責任全部推到父親身上,父親就不怕因此受皇上轄製麼?”
祁中培冷笑道:“他遠在都城,如何轄製的了為父?為父當年僅憑十萬精兵就可一舉殲滅北高五十萬大軍,現在為父手裡有五十萬,還會怕北高那五十萬殘兵敗將不成?”
祁灝還是不大放心:“可是……”
“不用可是了,為父心意已決。”祁中培打斷了他的話,用手指了指身後的帳篷,道:“你去把為父桌上的兵書拿回去,這幾日多加翻看,等你五弟傷勢養好了,為父再派你與湛兒一同出征。”
祁灝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祁中培已經轉身向遠處的軍帳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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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湛的帳外隻有兩個士兵把守,見祁中培過來,忙俯身行禮道:“王爺。”
祁中培略微抬手,示意士兵起身,問道:“世子可在帳裡?”
士兵道:“在帳裡,還請王爺稍等片刻,屬下這就進去通報。”
祁中培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篝火上。
沒過多久,傅翌就從帳內走了出來,對著祁中培行了一禮,語聲恭敬道:“王爺。”
祁中培見出來的是傅翌,不由得微微皺眉,問道:“湛兒睡下了?”
傅翌道:“剛剛才睡下,王爺找世子可是有要緊事?要不屬下這就去將世子叫醒。”
祁中培花白的鬢角在火光下泛著銀光,頗有些遺憾的擺了擺手,低聲道:“既然他睡下了就不要再叫醒他了,讓他安心養傷罷。”
說著,他還自言自語般的歎息了一聲,“今日怎睡的就這般早……”
傅翌將祁中培的話聽在耳中,忙解釋道:“世子近日身體乏累,喝了軍醫開的藥後就一直犯困,所以睡的比平時早了許多。”
祁中培“噢”了一聲,目光望向半掩著的帳簾,一小束微弱的光線從帳內斜斜地射.出,隨著晚間的微風一晃一晃的,那帳內的情形也影影綽綽的,瞧不清楚。
他就這麼瞧了半晌,才輕輕歎了口氣,道:“受傷了是該多休息,你幫本王帶個話,告訴他明天早上不用他出征了,這幾日就讓他安心在軍營裡養傷罷。”
傅翌聞言一怔,呆呆地看著祁中培。
雖然他心裡十分不願意讓祁湛冒險,但他也明白祁湛答應負傷出征,無非是想早些回去與楚妧團聚,懷王向來不拿世子的性命當回事,如今怎會……忽然改變了注意?
傅翌想不明白,可祁中培卻也沒有過多解釋,隻是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們各忙各的吧,本王就先回去了。”
說完,祁中培便一拂衣袖,轉身向另一處的營帳旁走去。
傅翌站在帳門外呆立了半晌,直到祁中培的身影消失不見了,才轉身回到帳中,將祁中培方才說過的話轉述給了側倚在矮榻上的祁湛。
祁湛微微斂眸,表情並無太大變化,隻是輕聲說了一句:“他到底是老了。”
傅翌不太明白祁湛這話的意思,隻是說了一句:“世子能多休息自然是好的,就不要去想其它的了。”
祁湛透過半開的窗口看著窗外茫茫的夜,似是在看相隔千裡之外的遠處,過了半晌,才語聲淡淡道:“如此倒又要耽擱些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