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弓後退的時候過於慌亂,腳底拌蒜,把自己腳腕扭得“嘎蹦”一聲,手掌撐在桌子上才勉強站穩。
但是下一刻,他又宛如被狗攆,身形一竄就消失在了屋子裡麵。
從窗戶撞出去,又飛快地消失在夜裡。
而白榆在他人徹底沒影,屋子裡寂靜無聲的時候,起身把臉上覆蓋著的皇子蟒袍拽下來。
她神情清明,眼神清澈,沒有半點意亂情迷之態。
她坐起來,扯過被子蓋好,從枕邊摸出一塊布,慢悠悠地擦拭手裡玉石上瑩亮的水澤。
像個殺手劍客,在擦拭她染血的刀鋒那樣嚴肅。
她把人嚇跑了。
嚇跑了,這一撥的小命就暫且又保住了。
嘖。
白榆把玉石朝著枕頭邊上一扔,布巾直接扔在地上,扯過被子朝著腦袋上一蒙,在被子裡打了個哈欠,總算能安心睡覺了。
至於之後怎麼辦,睡醒再想吧,畢竟車到山前必有路,實在沒路拆軲轆。
白榆這邊睡著的時候,謝玉弓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裡麵。
屋內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因為他把屋子裡最後的一盞燈也吹了。
主要是吧……他現在就像那個隻能在黑暗之中才敢露麵的活鬼,不敢見光。
若是見了光謝玉弓覺得自己會羞恥得燃燒起來。
她……
她在……
謝玉弓根本連回憶都不敢,恨不得把自己看過那場麵的眼珠子給摳出來。
他甚至伸手試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麵容扭曲。
啊!
啊!!!
啊啊啊!!!
他腦子裡像是被塞了一頭活豬,一直在叫,不停地叫。
叫得謝玉弓頭痛欲裂雙耳欲聾。
他這輩子,活到了如今十九歲,還沒有過女人。
他連女人的手都沒有摸過,他對所謂的情愛所謂的孽.欲從來不屑一顧。
他覺得耽於愛.欲之人,全都是沒有理智的牲畜,包括他的父皇。
他……他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鍋沸騰的滾油。
他在黑夜之中僵硬地坐在自己的床邊上,瞪大眼睛看向虛空,儘可能地什麼都不去想,不去想!
可是人的思想,往往不受自己的控製。
而且他看到的那畫麵,對他來說未免過於刺激。
沒有任何的防備和預料。
而且他甚至是參與者,是參與者。
因為他很清楚地看到她的頭臉之上,蓋著他的皇子蟒袍,正是他前些天去尚書府穿的那一件。
她的側臉深深埋在蟒袍之中,潮紅的頸項纏縛著黑蛇一樣的長發。
她……她癡癡地開口,小聲叫著他的名字,是在做那事的時候,幻想著是他。
謝玉弓因為裝瘋賣傻,將一些明麵上的貼身侍從全都遣走了,正是
為了避免這些人被人利用逼迫,甚至是殺害。
他隻留下了能為他跑腿賣命的死士,這些死士不見光,因此他們不可能在白日裡出現在謝玉弓身邊。
這就導致謝玉弓的衣食住行,實際上都是由皇子府內的奴仆負責,這些奴仆基本上都是九皇子妃的人。
也就是說,他的衣食住行,他用的東西全都是九皇子妃處置的。
這也就說通了為什麼謝玉弓以為被侍從拿去清洗的皇子袍,會出現在九皇子妃的床上,被她用來……自.瀆。
謝玉弓思維不受控製地發散,婚後的這三個月,他用的東西被拿走之後,都被她做了什麼?
他們成婚之後就沒有在一起過,她這三月來,難道都是……
他簡直有種窒息之感,也確實忘了呼吸,把自己憋得胸腔劇痛。
他狠狠閉上眼睛,有股無名的怒火從心頭湧起,橫衝直撞,幾乎要穿透他的身體而出。
他恨不得殺了她!
可是他的“恨”,就像是夏日的雪花,還未等突破雲層,已經化為綿密的細雨細弱無聲地落下。
侵濕了他的心頭,熄滅了他的心火。
因為他們是夫妻。
雖然是陰謀,是落井下石的陰差陽錯,但確確實實那個用他衣袍自行慰藉的女子,是他明媒正娶的結發妻子。
謝玉弓坐在那裡,閉著眼睛,眼前也是她揮之不去的身體。
那熄滅的心火化為青煙縷縷,彌散在他的身體之中,又變為另一股無法遏製的陌生酥麻。
讓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情動意馳。
他僵成木偶,化為一座石雕,攥得手指咯咯作響,通身上下,砸出去能毀了敵軍城牆,即使粉身碎骨了每一塊也都是鋼鐵一樣當當響。
他一夜未眠,後半夜洗了三個冷水澡。
恨不得把那玩意剁下來扔冰窖裡。
天亮之時,自己把自己折磨得麵色泛白,下唇糜爛。
他自己咬的。
他厭惡自己的反應,又憎惡自己的輕浮。
天亮之後,他泛白的麵色又變為了潮紅一片,他發燒了。
這一次不是什麼藥物作用,藥物作用早就被診治好了。
他野牛一樣的頑強的身體,終於因為在一夜的神思錯亂冷熱交替,外加冰火兩重天的記憶重現之中……垮了。
第二天早上下了小雨,照顧謝玉弓的侍從發現九皇子發了高熱的時候,他人都燒迷糊了,眼睛都有些渾濁和迷茫。
他鮮少有生病的經驗,站起來腳底發飄,而且腳腕劇痛,他才發現自己腳腕不知道什麼時候,腫得像個發麵大饅頭。
一群侍從趕緊伺候著他躺下,又去找醫師。
屋子裡侍從都退下的時候,修羅都忍不住下來在床邊上喚了一句:“主子?”
他的主子不光身體垮了,精神也垮了。
這可真是破天荒,畢竟他是被架在深淵,踩進淤泥
也不低頭的男人。
他是能和世界意識抗衡,直接乾死男女主數次的男人。
但是沒有用。
女流氓的威力巨大,患有心癲之症的女流氓能把一切乾翻。
她甚至一個指頭都沒有碰謝玉弓,就讓謝玉弓覺得自己連靈魂都被她舔遍。
總之白榆一覺睡到大天亮,還未等徹底清醒,就聽婁娘來報,說:“九皇子病情反複了,高熱得十分厲害。”
“大小姐,要去看看嗎?”
白榆坐起來,坐在那裡愣神。
早上起床就好似早古電腦的開機儀式,總得有個儀式。
好在婁娘也習慣了白榆這樣子,一邊和她說話,一邊伺候著她洗漱穿衣。
看到她枕邊放著的玉石,愣了片刻,再看著白榆的眼神更是心疼不已。
旁的女子嫁了夫君,就算不是終日甜蜜,至少新婚後的幾月也不至於獨守空房。
可嫁了九皇子……縱使是個皇子又能如何?
容顏損毀便罷了,那般癡傻,自然是連床笫之事也不能的。
婁娘忍不住開始為自家的大小姐擔心。
若是懷不上九皇子的孩子……若來日九皇子死了或是徹底瘋癲了,沒有小皇孫傍身,大小姐要怎麼辦呢?
婁娘伺候著白榆洗漱,為她梳頭的時候,白榆向後靠著,靠在婁娘的肚子上閉上了眼睛。
像小時候那般依賴她。
婁娘眼睛有些發酸,然後暗自琢磨了點事情。
白榆洗漱好吃了東西,才聽桃花把九皇子的事情仔細稟報了一番。
“九殿下腳腕腫得老大,醫師揉的時候卻一聲都沒有叫,也沒有亂踢人。”
“九殿下高熱不退,喝了藥這都一個時辰了,還是燒得厲害,柳枝給九殿下手心和腳心還有脖子都擦了酒,還不知道能不能退下去。”
桃花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自家主子的麵色。
桃花眼神之中已經沒有什麼委屈了,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惹了主子的不喜,但是沒關係,她再重新讓主子喜歡她就是了。
這段日子她做事總是格外認真,她不相信自小長大的情誼,會這般輕易散了,主子肯定隻是暫時生她的氣……
白榆聽聞謝玉弓崴腳了就有些驚訝,又聽說他發燒了,更是疑惑不解。
還裝病?
難道是通知了一次皇宮,還是未能達到目的?
白榆坐在桌邊上,手指搓著袖口,沉思片刻,對桃花道:“拿著我的玉佩去皇宮請太醫。”
白榆玉佩遞給桃花,覺得晾她晾得差不多了,伸出手指在她臉蛋上勾了下,算是緩和。
說道:“好好去辦事,裝得著急一些。見了太醫,就說……九皇子高熱說胡話,一直喊父親和母親,記住是喊父親母親,不是父皇母妃。”
“我知道了!”桃花一雙桃花眼,激動得都瞪圓了!
大小姐終於開晴了!
“我一定按照主子的意思辦!”
“去吧。”白榆喝了一口茶說。
桃花興衝衝地跑了。
白榆回想劇情裡麵有簡單介紹過一句,就是說謝玉弓也得到過皇帝的寵愛?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在皇帝還寵幸他母妃的那時候,關起宮殿的門來,不光教授謝玉弓儲君帝王之道,還許他稱呼他為父親,而不是父皇。
劇情裡這一部分是用來烘托謝玉弓被厭棄之後的淒慘,和之前的對比,得到之後失去,永遠比得不到更痛苦。
但是這裡可以拿來利用。
白榆搓著袖口,布料“唰唰唰”地響。
馬上萬壽節了,君王雖然薄情,卻到底是人,尤其是個老男人。
老男人都喜歡憶往昔,讓他們可憐妻子的處境大部分做不到感同身受,畢竟在巔峰久了,就不知道什麼叫憐憫。
但是回憶往昔同心愛的女子歡愉歲月,他們是願意的。
謝玉弓這人實在是太喜怒無常,在他身邊保命太難了。
白榆可不認為,一個通篇沒有感情描寫的大反派,會貪戀什麼兒女私情。他當上皇帝也沒有寵幸過哪個女人,隻一門心思地殺人。
白榆懷疑他殺人比高潮更快樂。
她昨晚能仗著他沒經驗唬住他一時,卻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唬住他太久。
她本身長得也不是什麼傾國傾城能讓男人看一眼沒魂兒的類型。
她得儘快讓謝玉弓覺得她有用。
對反派來說,有用的東西,才不會毀掉。
白榆還非得把謝玉弓的封號討下來不可。
討下來後她就去封地籌謀著“死一下”,穿越者二號的天高任鳥飛之所以沒成功,是因為她頂了原身的“仇”沒消就跑,謝玉弓那麼記仇,自然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但是如果她先“歸順”反派,做點讓他滿意的事情,再紅顏薄命地“死去”,謝玉弓不至於變態到挖她的墳塋吧。
白榆在自己的院子裡麵又磨蹭了一會兒,就收拾收拾,朝著謝玉弓的院子去了。
她準備最後去試探一下謝玉弓,要是他依舊殺心旺盛,白榆就暫且先躲到尚書府去。
按著最壞的打算,她也可以獻計去尋求太子謝玉山的庇佑。
就算謝玉弓最終會殺了謝玉山,那至少謝玉山是這本書的氣運之子,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掉。
而且謝玉山那種生性純良拘謹,在條條框框裡麵長大的玉人,就和紙袋子套的蘋果一樣,比謝玉弓這樣狂野扭曲頑強生長的反派會好騙一些。
白榆一直策劃著,到了謝玉弓的門口才深吸一口氣,麵上換上焦灼之色,然後推開門,去查看謝玉弓到底怎麼回事。
謝玉弓已經喝了藥,但高熱不退,還是燒得像個火炭一樣。
宮中請的太醫還沒到,老醫師給謝玉弓診脈之後,神色露出了一些震驚和迷惑。
從脈象上看確實是風寒,但似乎又有驚懼萎靡之象。
可是楊老太
醫實在是想象不出,謝玉弓這樣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才會把他給嚇到萎靡不振。
總之楊老太醫開了藥方之後,趁著沒人的時候低聲告訴謝玉弓:“那安神丸,九殿下也可以適當吃一些。”
謝玉弓整個人都蜷縮在被子裡麵,渾身發冷。
就像是曾經住在長樂宮裡,母妃被冤死,自己作為一個年幼的皇子,連宮門都出不去,冬日裡那點炭火的份例都被奴婢占用的時候那樣冷。
他聽了楊老太醫的話之後,也未有什麼反應,隻是又朝著被子裡麵縮了縮。
楊老太醫還想問什麼的時候,白榆就已經開門進屋,慌慌張張地逮住楊老太醫,就是一頓問。
楊老太醫就像那見了唐僧的孫悟空,隻覺得自己的頭被念得好似戴了緊箍咒,他就沒見過一個女子如此能說……
總之等到楊老太醫再三保證九殿下隻是“偶感風寒”,又因先前的腸胃不適疊加後才這般高熱不退,服了藥一定會見好,才被白榆放走。
這時候桃花請來的太醫又來了。
又是一番診治。
診治的時候白榆沒有上前添亂,在琢磨著一會兒怎麼和太醫周旋。
結果視線在屋子裡一掃,就看到了一個稀奇的人。
這一次皇帝身邊的那個貼身太監鴻雁,再一次跟來了。
還是悄無聲息地站在角落裡看著,不聲不響的,若不是因為一身深紅的總管太監服製過於惹眼,白榆甚至都注意不到他。
而白榆注意到了他的那一刻,就迅速將這個人和裡麵的人物對號入座。
在裡麵鴻雁可是個戲份不少的人物,謝玉弓之所以最後能夠登臨巔峰禦極天下,他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外鬥敗一群皇兄皇弟固然精彩,但宮內與外麵的裡應外合也是最重要一環。
而這個鴻雁大總管,正是謝玉弓手下一個得力的助手。
最後毒死安和帝的正是這個鴻雁總管,堪稱全書最強輔助。
而且關於這個鴻雁大總管,和謝玉弓之間還有一段挺讓人印象深刻的劇情。
他們之間之所以能狼狽為奸,並非是這個鴻雁大總管多麼欽佩謝玉弓,或者說謝玉弓對他有什麼庸俗的救助恩情。
而是謝玉弓拿捏著他致命的弱點,一直威脅著這個鴻雁大總管辦事兒。
至於怎麼威脅……嘖,白榆記憶還挺深刻,因為謝玉弓這個損種是把鴻雁大總管去勢之後的小雞給搞到手,然後以此作為威脅。
說來可笑。
但是挨了一刀的太監,尤其是在這個封建社會之中對死後身體的完整極其重視。
沒有子嗣傳承,沒有家族的祖墳能入,要想要入土為安,自然就要完完整整。
這目下無塵弄權一生,不好色不變態,八麵玲瓏的大宦官,是因為小雞在他人手而受製於人。
嘖嘖嘖。
男人啊,無論是不是男人。
被人把控住那兒,總也是
無力反抗的,哪怕已經是切掉的那部分。
白榆已經決定了,這個“把柄”她要攔下來。
這大宦官的小雞在哪裡白榆是知道的,隻消讓人去找到買下來就行。
原本白榆還在愁要為謝玉弓請封,宮中無可用之人,會兩眼一抹黑。
但是這會兒她看著角落裡麵的鴻雁大總管,溫和地對著他露出一個微笑。
嗨你好,我知道你的小雞在哪裡。
鴻雁對人的視線極其敏銳,察覺到白榆的視線眼睛看過去,發現九皇子妃對他笑,麵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示意。
但是心裡覺得莫名其妙,而且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