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這本書的男主角謝玉山,玉樹芝蘭、霽月風光、剛直清正、澧蘭沅芷。

白榆的記憶裡麵有謝玉山的模樣,但是記憶終究隻是隔著一層雲霧紗帳般的朦朧之感。

此刻夜風撩動白榆頭上的帷帽一角,她借著水燈碎金般的流光,清晰無比地看清了這本書的男主角謝玉山真正的樣子。

他側過頭來的神色溫潤平和,白玉雕刻般的指尖,捏著一個冒著嫋嫋熱氣的茶盞。

一身寬袍被夜風漫卷入袖,隻讓人覺得不敢呼吸,不敢高聲語,生怕驚動了麵前這臨世的謫仙乘風而去。

當得《詩經》中那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但是白榆看著他,現在,此時此刻,腦子裡就隻有一句話——我□□祖宗你這個魔教中人!

除此之外,就是一溜的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小命到頭了。

這一次是真的有些難保了。

謝玉弓對她本就沒有幾l分信任,白榆用謊言編織構建出來的“萬千廣廈”,實際上同此刻漂浮在水麵的水燈無任何區彆。

看似搖曳生姿流光溢彩,但隻要被強風一帶,稍稍偏斜便會立即自燃。

這一次她跑回尚書府,謝玉弓派人跟著她,白榆不怕他跟著,這一切本就是做給他看的。

讓他看到自己的忠誠和作用。

但是……這其中可絕對不包括私下會見太子!

一旦跟太子扯上了關係,太子.黨這二個字,就是燒斷束縛懸頂鍘刀繩子的二昧真火。

再加上原身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樁樁件件都是在坑害謝玉弓,就像多米諾骨牌,隻要第一個倒了,後麵就隻能地裂山崩。

無論白榆再說出什麼天花亂墜的話,再造出什麼癡情絕對的人設,謝玉弓也絕對不會相信任何一個字。

謝玉弓派來跟隨著白榆的那些死士一旦發現白榆是來這裡會見太子,回去稟報謝玉弓,那麼白榆就隻有一個下場……

隻怕今日一旦走出這個水榭,白榆又會走回劇情的老路,在去往工部尚書的府中之時橫屍街頭暴斃當場。

白榆有那麼一會兒明明站在那裡還在呼吸,心跳得像是懷中揣了兩隻兔子,要蹬開她的胸膛衝體而出一樣劇烈,她卻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她不知道她今天約見的鴻雁大總管,為什麼突然變成了太子,而劇情之中目下無塵的太子謝玉山,又為什麼會在百忙之中專門抽出一點時間來約見……不對,或許可以說是戲耍。

太子一定是知道了鴻雁大總管與她之間的約定,才會半路截胡,這分明是明晃晃的戲耍。

戲耍她這個區區尚書府的庶女。

但是眼下這種情況若是不做點什麼的話,白榆絕對活不過今夜。

白榆之前又哭又笑才強行圓回來洗乾淨人設的那些努力,全部都因為謝玉山一個露麵就廢了。

太子門客二千,他高高在

上被眾人擁上雲端,從不輕易下凡,又最是注重聲名,絕無可能隨隨便便去麵見一個尚書的庶女。

更何況這個庶女是九皇子妃,他更不可能落人話柄,與其私下會見。

可是他就是見了,他這一見,白榆就變成了“他的人”。

還得是他格外看重的人,才能有被太子單獨召見的資格。

不僅白榆之前做的事情都白費,現在莫說是跳進黃河,跳進長白山天池也洗不清了。

白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若真到了千鈞一發之際,她想一把掀開自己的帷帽,把頭頂上的簪子拔下來,直接照著這看似光風霽月卻心腸未必不黑的太子的脖子上來那麼一下。

她就能跟謝玉弓有一個交代,能圓了她之前說的“想為謝玉弓殺掉太子”的謊言,洗清自己是太子.黨的嫌疑。

但是白榆深深提了一口氣,突然間向前一步,然後“撲通”一聲,直直地跪在了太子的麵前。

“叩……叩見太子殿下!”

白榆跪下的力度實在是太大,膝蓋磕在地上,疼得自己齜牙咧嘴。

她咬牙忍住,叩頭的動作幅度也很大,頭頂上的帷帽正好就落了下來。

然後她再抬起頭看向太子謝玉山的時候,雲鬢散亂釵環墜落,一臉的窘迫慌張麵紅耳赤。

把一個見識短淺且上不得台麵,剛才生生看太子殿下看癡了,導致失態的卑微庶女,演繹得淋漓儘致。

雖然她現在很想把謝玉山的脖子紮個窟窿“以證清白”,但是白榆知道,這世界上不僅僅隻有謝玉弓一個人有死士。

謝玉山也有,這一處水榭看上去就他一個人在這裡坐著,隻有兩個侍衛把守在不遠處的長廊中,就是攔住白榆的婢女侍從的那兩個人。

但是白榆一點也不懷疑,隻要她敢作出攻擊的姿態,不用等到晚上坐馬車回尚書府的時候橫屍街頭,當場就會血濺二尺,死在太子的死士手中。

當然謝玉弓的死士肯定也在周圍,不知道兩撥人馬有沒有照麵或者起衝突,但是白榆十分有自知之明。

就算她突然間爆起去刺殺太子,證明了自己和太子一清一白並無勾連,謝玉弓的人也不會在太子的死士護主的時候跳出來救自己。

所以目前的局麵裡外上下橫豎左右,白榆麵臨的都是一個死字。

但是白榆並不想死,也不想認命。

那就隻能……再走一次偏鋒了。

反正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白榆跪在那裡等著,清瘦的脊背肉眼可見地顫抖著,做出一副激動到難以抑製的模樣。

謝玉山手裡端著茶盞,因為白榆“撲通”一聲地跪在他的麵前實在有些突然,捏著茶盞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但是茶盞中的茶水卻絲毫未灑。

而白榆則是看準了距離,一下子跪在了謝玉山逶迤出坐墊老長的衣袍上麵。

謝玉山久居高位眾星捧月,無論任何人在他的麵前向來都是端持有禮,半點不敢

僭越出格。

他看到這個女子竟然直接跪在了他的衣袍上麵,雖然隻壓了一塊袍角,卻本能地眸色一沉,那是被冒犯的不悅,也是高位之人對螻蟻爬上腳麵的厭惡。

但是表情卻未露出任何的不愉,還端著那一副謙謙君子貌,甚至微微勾了勾唇說:“不必如此害怕,本殿今日恰在此處會客,巧遇你也在此會客,便讓人引你過來見上一麵。”

他的聲音清潤如水,又似環佩叮咚,清越好聽極了,和謝玉弓那種低磁沉重的嗓音完全不同。

這原本應該是聽在人的耳朵裡麵讓人心曠神怡的聲音,但是白榆卻因為他話裡的意思暗暗攥緊了自己的袖口,緩慢地卻深重地搓著。

老鱉吃煤炭,這個黑心的王八蛋,他是故意的!

他是在告訴白榆,他今天不是專門為她而來,但是他能夠掌控她所有行蹤,知道她要會見的客人,也能輕而易舉地便讓她見不成所謂的客人。

白榆保持著那個五體投地的叩拜姿勢,後背慢慢地浸出了一層冷汗。

顯然這個世界不止謝玉弓一個人可以要白榆的小命。

從前她入不得謝玉山這一號人物的眼,自然也就不必去顧忌謝玉弓之外的其他人。

謝玉山會如此,定是因為上一次逼迫工部尚書向謝玉山獻計的事情,讓謝玉山對她這個根本不入眼的卑賤庶女,產生了一些好奇。

白榆甚至能夠想象出他的心理,就像偶爾在窗台上看到一隻過路的小螞蟻,拖著比自己身體大數十倍的食物卻還能如履平地。

誰能忍得住不伸手去戳一戳,攔截住小螞蟻的去路玩一玩?

而暴露白榆這隻小螞蟻的顯然是工部尚書,白榆在心裡把白秋平這個老王八蛋都罵翻背了。

讓他去獻計,他就跟太子說是他自己的主意就好了,為什麼偏偏要提一個不起眼的庶女?

當然了,白秋平也不是真的想提什麼庶女,隻是因為他為官多年,已經有了自己的那一套迂腐的謀策,行事向來都要依照官場上那一套,從無出格也無新意。

突然間獻了一個投機取巧劍走偏鋒般的計策,謝玉山自然不肯相信是白秋平自己的主意。

稍微敲打一番,詢問他背後出謀劃策之人,白秋平歸順太子之後一直戰戰兢兢,半點不敢忤逆這未來儲君,自然就隻能一五一十地把家裡的醜事說出來……他們一大家子都被一個庶女威脅了。

謝玉山當時聽完之後險些撫掌大笑。

他從前確實有聽聞過這個九皇子妃到處勾搭皇親貴族,而且和老七合謀將老九的容貌毀去,也算是戰績斐然心腸歹毒。

隻是按照老九的性情……竟然容這庶女活了這麼久,還隨她一起歸寧,也實在是離奇。

因此謝玉山確實是被勾出了一點興致,恰巧今日在此會見朝臣,又聽聞他手下的人來報,說這個九皇子妃竟然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鴻雁大總管約到了這兀瀾閣。

萬壽節將至,鴻雁大總管身為宮廷內官,掌

管整個皇城的內廷調度,這個時候該是忙得腳不沾地……平日裡連皇子們的麵子都不給。

竟然在這個時候被這九皇子妃約到了宮外?

謝玉山被極大地勾起了興致,就命人將這蛇蠍小玩意兒叫過來瞧一瞧,到底有何特殊,竟能在老九身邊活到今天,還請得動鴻雁大總管親自屈尊來赴約。

謝玉山的目光看似溫和,實際上猶如一柄鋼刀,緩慢地在白榆清瘦的脊背上麵剮蹭,揣測著這個蛇蠍小玩意兒又要做什麼事情。

一邊覺得興味盎然,一邊又將如刀的目光壓在她的後頸之上,殺意畢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白榆感覺自己的腿都已經麻了,冷汗也完全浸透了後背,謝玉山這才開口,聲如碎冰般清脆,說:“平身吧,過來坐下。”

白榆聽到謝玉山的聲音卻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肉眼可見地哆嗦了一下,像一隻在老虎利爪之下無力掙紮的小兔子。

“奴婢,奴婢怎敢和太子殿下同坐!”

白榆聲音顫抖,她說著這樣的話,但是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了謝玉山。

她姿態非常恭敬,跪伏在地上做儘卑微之態,但是看著謝玉山的眼睛裡麵充滿著熱切的……讓謝玉山都忍不住微微蹙眉的瑩亮之光。

謝玉山微微偏頭蹙了一下眉,心中被冒犯的感覺騰然而起,捏著茶盞的手都緊了緊。

他母妃是當今皇後,母族強大,他自小便是天之驕子,膽敢直視他的人這麼多年來屈指可數,而用如此……堪稱狎昵的眼神看他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而且很快謝玉山又看到她依舊未曾起身,但是跪地的手卻悄悄地攥住了他的袍角。

那暗紋繡金從無褶皺的錦袍,在她緊攥的手掌之中變得褶皺不堪。

對付這種天之驕子一樣的人物,可比對付謝玉弓要容易多了。

謝玉弓生在萬人供養的皇宮之中,卻似活在煉獄裡麵煎熬數年,是一個已經成型的惡鬼,滿腹都是人心險惡,連心臟都已經黑透了。

而且反複無常,總讓白榆感覺無從下手。

但是謝玉山就不一樣了,他在白榆的眼中就像透明的冰雕。

越是在規矩和教條之中長大的人,越是無法抗拒本性之中渴望出格的天性,對某些難言的刺激會一直耿耿於懷。

謝玉山簡直要拍案而起,可是他卻豁然放下茶杯,看見那女子大概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鬆開了他的衣袍一角,躲閃他的視線,就著趴地的姿勢迅速後退到柱子旁邊……好像一條察覺到主人將要發火抬腿,就立刻滾遠的狗。

謝玉山一腔被衝犯的惱火,這麼梗在了喉間。

若當真要發作的話……他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由頭,因為她表現得實在過於卑微瑟縮,隻是未曾藏得住眼中的惡欲罷了。

而她身為九皇子妃,甚至自降身份自稱奴婢。

他神色沉冷下來,竹節玉雕般的指頭放在桌子邊上輕點兩下,再一開口的時候聲音沒有了刻意放緩的溫

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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