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婚
談梨的外婆晚年腿腳不便, 談梨舅舅喬意鈞把老太太接去國外一起生活,方便照顧。
但老太太到了八十大壽的時候卻執意要求回國過壽。喬意鈞夫妻倆拗不過她, 隻得同意,就帶著兒子喬鈺陪老太太回了國。
家裡的房子一直有專人照顧打理,依喬意鈞意思,從機場回家休息兩天散散心再做打算,但老太太不肯――她在國外時常和談梨通電話,早就套出她的住址,此時堅持要直接去談梨家。
喬意鈞對這個越老越頑固的老太太不敢違逆,無奈地答應:“那我給談梨打個電話。”
“不行!”老太太很堅決, “要悄悄去,給她一個突襲。”
喬意鈞哭笑不得:“這又是為什麼啊?”
“梨子太機靈, 蒙我我也不知道――我們打電話, 我問她過得怎麼樣,她總是跟我說好好好,沒問題。我不信她的, 她從小歪主意一堆, 我得自己去看看才放心。”
喬意鈞無奈點頭:“行, 行, 去, 我們和您一道去‘突襲’。”
老太太滿意點頭。
副駕駛座冒出個腦袋,耳機線一摘,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少年人酷著臉:“難不成我也要去?”
喬意鈞:“你當然該去了。在國外待了這麼些年, 你也沒回國和你談梨表姐見一麵,難道不想她?”
副駕駛坐的是喬意鈞的兒子喬鈺, 他比談梨小幾歲,小時候很長時間都在奶奶身邊生活, 所以還和談梨同處過半年時間,期間沒少被折騰,對奶奶家這個表姐“陰影”深刻。
聽了喬意鈞的話,喬鈺嘴角一撇,又酷又嫌棄地說:“誰想看她啊,從小就知道欺負我。”
“那不是你去招惹……”
喬意鈞還想說什麼,被他妻子拉了一下。
女人轉過去,笑得溫柔:“那你彆去了,就在前麵換個車,直接回家吧。家裡我叫人打點好了,你回去做什麼都行。”
喬鈺一噎。
過去好幾秒他才輕咳了聲,不自在地說:“那還要折騰一遍,算…算了,我陪你們一起去吧。”
“……”
喬意鈞不解地轉向妻子,對方朝他笑了下,無聲地做口型:“你聽他嘴硬,他明明想去的。”
喬意鈞:“你怎麼知道?”
“剛剛聽老太太說要去談梨那兒,他立刻就繃起來了,還借著後視鏡整理了下頭發。”女人無奈地笑,“他小時候就愛黏著梨子跑,當初梨子要從媽那兒回家去的時候他哭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你忘了?”
喬意鈞看了一樣副駕駛座的方向,也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司機把四人送去了談梨買的獨棟公寓樓樓下。
下車以後,喬鈺戴上頂黑色棒球帽,還刻意把帽簷壓得低了點。身上的白色大T恤寬鬆地撐在少年人修長的骨架上,對著車窗猶豫兩秒,他假裝不在意地把一隻袖子往上挽了挽。
白皙而流暢的小臂線條露出來,少年把手插進褲袋,滿意地打量一遍。
“彆臭美了。”老太太扶著拐,慢悠悠地從大孫子麵前過去。“……”少年白淨的麵皮一下子鬨了個紅臉。他四下看看,確定沒其他人注意自己,這才連忙跟上老太太的步伐,“奶奶,你不懂,這是自我形象管理。”
老太太不緊不慢地敲著拐杖:“哦,你要是不說,那我還以為你是因為要見梨子,緊張得呢。”
喬鈺剛褪一點的臉又漲紅回去:“誰誰誰說的!”
老太太停下。回過頭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大孫子,她歎著氣搖著頭,咕噥著走遠了:
“攤上這麼個傻小子,喬家以後可要怎麼辦呦……”
老太太和喬意鈞一家人回來的那天是個工作日,迎著中午明媚燦爛的陽光,他們站到了談梨家門外。
喬鈺被推到最前麵,負責敲門問好。
談梨聽見門鈴聲響有點意外,她從書房裡出來,路過客廳時,談梨視線掃過旁邊的落地鐘――秦隱去年出國帶回來給她的“伴手禮”,四個成年男人才抬上來的大古董――指針正晃晃悠悠地指在十一點前。
談梨趴在貓眼上往外看。
白T恤,棒球帽,帽簷把下麵黑色的碎發壓得低低的,淩厲有型的鎖骨露在T恤的大領口外麵。
秦隱今早出門穿的什麼來著……
談梨努力試圖扒拉出今早自己睡意朦朧裡往臥室門邊看的那一眼,可惜沒成功。不過外麵這件T恤的牌子,秦隱好像還常穿。
難道這是,故意逗她玩?
雖然少見,但某個性冷淡有時候是會突然搞點意外。
談梨於是了然一笑,大大方方拉開門,展開雙手等一個慣例的抱抱:“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
沒了貓眼的變形,再加上少年人驚訝抬起的臉,一秒扭曲了談梨的話聲尾音。
談梨茫然地看著麵前這張陌生又熟悉的麵孔,再扭頭看了看躲在牆角盲區,以某位越老越頑固還越頑童的老太太為首的三位長輩。
談梨沉默兩秒,噗嗤一聲笑起來:“外婆,舅舅舅媽,不帶你們這樣的,怎麼說都不說一聲,突然就過來了?”
發現藏不住了,老太太拄著拐杖,也沒不好意思,她慢悠悠地晃到談梨麵前:“乾嘛,外婆來看你,還要提前給你打個申請報告啊?”
談梨笑著扶她進去:“那我哪敢?”
等進到玄關,談梨終於想起什麼被自己遺忘的“東西”。她眨眨眼,驚訝地回頭:“那難道,剛剛站我家門外那個就是……”
“喬鈺,你怎麼見了表姐一點反應都沒有?”老太太也想起來了,“不跟你表姐打招呼?”
喬鈺呆站在門外,像是這半晌才回過神,臉再次漲紅:“姐……”
談梨已經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燦爛了,扶進老太太後,她折回去,驚訝又驚喜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頭:“真是你啊?走在路上我一定不敢認――當初你出國的時候,還沒到我胸口高呢,現在……”
談梨抬手,在自己眼前和少年眼前比了比,然後她誇張地擰過身體,朝老太太笑:“他都比我高一頭多了!”
看著孫輩兩個孩子碰一起的畫麵,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點頭:“就是,在外麵也不知道吃什麼,躥得那麼快。”
“彆罰站了,快進來吧。”談梨從櫃子裡拿出幾雙新拖鞋。
喬鈺點頭,走進玄關,順手關上了身後的門。他彎下腰去換鞋之前,注意到鞋櫃下的一角。
喬鈺停頓了下。
老太太堅決要“偵查”一遍談梨的生存空間,為了防止被蒙蔽還不準談梨陪著,叫她坐在客廳等他們看完。
喬意鈞夫妻和老太太一起,喬鈺則被扔在客廳監督談梨。
趁談梨低頭給什麼人發信息的時間,喬鈺的目光打量過目所能及的所有角落。
桌上的水杯,沙發上的抱枕,角落裡的椅子……尤其是剛剛他在鞋櫃旁邊看見的,男士鞋履。
無一不昭示著這個房子裡另一位主人的痕跡。
“你喝什麼呀,大鈺兒?”談梨不知道什麼時候發完消息,趴在冰箱門邊踮著腳往裡打量,“有牛奶,果汁,碳酸飲……噫,我的可樂怎麼沒了――啊啊,明明我都藏得那麼深了怎麼還是被發現了……”
談梨咕噥完,沮喪地落回腳:“隻有牛奶和果汁以及蘇打水了,大鈺兒你要喝什麼?”
喬鈺這會兒在那個聽了兩遍的稱呼裡,漲得麵皮通紅:“你你你彆這麼叫我,我都二十了。”
“二十也是大鈺兒嘛。”談梨笑得憋壞。
她去外婆家和喬鈺相處的那年正是《孝莊秘史》熱播的時候,裡麵稱呼孝莊的“大玉兒”給了談梨靈感,也管總黏在她屁股後麵的喬鈺叫“大鈺兒”了。
“大鈺兒”隻得忍辱負重地說:“蘇打水。”
談梨莞爾。
談梨走回來,把水杯放在喬鈺麵前的茶幾上,然後她直起身,剛打算去看看外婆他們那邊的動靜,就聽見喬鈺問:“姐,這是你的房子嗎?”
“對啊。”談梨沒回頭,隨口應了。
“那你是……還有個室友?”
“啊?”
談梨回頭,順著喬鈺的視線看到桌上的兩隻杯子,也是秦隱買的,一隻粉色一隻黑色,剛買回來時談梨感慨了一番“果然全世界的直男都是相同的審美”後,就毅然把粉色那隻交給了秦隱。
談梨望著那對杯子,想起某次肖一煬來做客,看到秦隱拿粉杯子喝水時那一言難儘無語凝噎的表情。
她忍不住彎眼一笑,對喬鈺說:“對啊,是‘室友’,一個超級賢惠的老乾部風格的性冷――不對,是偽性冷淡。”
談梨說話時,老太太恰巧結束“突襲”參觀,正滿意地拄著拐杖,在喬意鈞夫妻的陪同下走出來。
聽到談梨和喬鈺的對話,她停下來:“什麼室友,那是你姐姐的男朋友,你以後的姐夫!”
喬鈺哽住。
談梨眼睛彎得月牙兒似的轉回去:“外婆,你這樣多教壞小孩子啊。”
“小孩什麼小孩,他都21了,談戀愛說不定比你都早――哪裡算小孩了哦?”
“是是,您不說我都忘了。”談梨笑著扶老太太坐下,她直起身時,瞥見旁邊喬鈺表情複雜,盯著黑色杯子的眼神裡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似乎是感覺到談梨的目光,喬鈺抬頭,一副正經嚴肅大人模樣:“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談梨怔了下:“就,普通上班族?斜對麵那個街角有座大樓你見了嗎,他就在那裡上班。”
喬鈺壓了壓眼:“一個小白領……”
“嗯?”
“沒什麼。”喬鈺打量一圈,突然想起什麼,皺著眉問:“那他現在是在你的房子裡住?”
談梨終於品出點情緒,她坐下來,靠著沙發椅背沒個正經地笑:“乾嘛,怕你姐姐養了個小白臉啊?”
喬鈺板著臉:“我是怕你遇人不淑,被人騙財騙色。”
“喬鈺,怎麼說話呢。”喬意鈞不滿插言。
“哈哈哈沒事的舅舅,多少年不見,我們大鈺兒說話真像小大人似的了,”談梨笑著轉向喬鈺,“彆怕,他的工資卡儲蓄賬戶什麼的早就主動交了。我們兩個中真有人要被騙財騙色,那也一定是他。”
“……”
喬鈺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噎了下。
如果被秦隱談梨培養了多年的“資深鑒狗糧師”肖一煬此時在,那必然會冷笑著告訴他,這是某對狗男女這兒專屬供應的皇家狗糧,回回管飽,一顆頂彆人家一盆。
可惜肖一煬不在,而喬鈺此時還年輕,不懂“狗”生險惡。
所以喬鈺此時還試圖幫姐姐查漏補缺:“他長得很帥嗎?”
談梨想了想,謙虛道:“還行。”
喬鈺鬆了口氣:“長得帥的男人都靠不住。”
談梨差點笑出來,忍了兩秒,她彎彎腰,小聲問喬鈺:“那你和你爸這種,屬於長得不帥還是靠不住?”
喬鈺:“……”
隨後,喬鈺又對這位素未謀麵的準姐夫的情況進行了一番事無巨細的盤問,那認真嚴謹的態度逗得談梨幾次想笑又忍住了。
至於他問的那些問題,則被她真一句假一句地忽悠過去。
等調查結束,喬鈺在心裡捋了一遍他的“問卷”,突然發現了一個盲區:“他的年齡和正常畢業年齡好像有出入?”
談梨一頓,誠實道:“他大學期間休學過。”
喬鈺立刻警覺:“休學?那應該不是一般的問題,他為什麼休學?”
老太太終於聽不下去了,在旁邊不輕不重地給大孫子後腦勺糊上一巴掌:“你怎麼那麼多問題,查人族譜呢?”
喬鈺嚴肅辯駁:“這是大事,不能馬虎。”談梨在旁邊憋笑:“嗯,你玩遊戲嗎?”
喬鈺被帶跑:“什麼遊戲?”
“lol?”
“前幾年玩,上大學後沒時間玩了,就偶爾看看比賽。”
“嗯,那你關注國內賽區嗎?”
“因為我們那邊和國內不是一個賽區,所以國內賽區我關注的不多,不過全球總決賽還是看的。”喬鈺想到什麼,眼睛亮起來,“尤其是Liar選手,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改名叫Masker了,但他真的很厲害,我還因為他選了打野位練!”
談梨眼神微妙地盯著喬鈺。
喬鈺回過神,被盯得古怪:“你這樣看我乾嗎……不對,你問這個乾嗎?”
談梨沒回答,隻是很感慨地拍拍他肩膀:“你一定是那種隻關心比賽、從來不參與八卦的吧?”
喬鈺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下意識順著接話:“我對八卦類沒興趣。”
“好,好孩子。”談梨語重心長。
喬鈺:“……”
他現在的感受很奇怪,和他還小那會兒每次快要被談梨坑了的時候的感受一樣奇怪。
喬鈺打算一探究竟,可惜談梨沒給他機會,跟著就問:“你想要Liar的簽名嗎?”
“!”喬鈺的注意力瞬間飛了,“你有Liar的簽名?我記得他幾乎沒有簽名流到外麵?”
談梨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隻笑眯眯的,像小紅帽家門口外麵那隻狼外婆:“我發小盛喃,你知道吧?他哥哥以前就是國內賽區的職業選手,所以……你就告訴我,你想要嗎?”
喬鈺幾乎要點頭了,又連忙停住:“Liar的簽名很珍貴的,我不跟你搶,我就看一眼,行嗎?”
談梨一頓,誠懇道:“現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