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談梨家“耍無賴”的老太太的監督下,談梨和秦隱雷厲風行地扯了證,搖身一變就成了已婚人士。
按談梨本意,婚禮自然要屬於主角被扮成小醜的這個禮那個禮之一,她親人寥寥,朋友無幾,沒什麼需要辦那樣一場折騰自己的東西。
但盛喃顯然不同意她的說法。
“你是不是憨哇梨哥?長輩們在彆家晚輩婚禮時送出去那麼多禮金,你這婚禮如果不辦,那可是相當於賠了一筆大生意!”
“賠就賠吧,吃虧是福。”談梨應得沒心沒肺,滿不在乎。
“…這麼視金錢如糞土的嗎?”
談梨回過頭,呲牙一笑:“這叫高風亮節,感人不?”
盛喃給她翹拇指,木著臉:“感人肺腑。”
談梨爽快地接受了這份“誇讚”,轉過頭去繼續遨遊在峽穀裡,鍵盤被她敲得劈裡啪啦地直響。
盛喃想來想去猶不死心,往那邊湊了湊:“不過,就算你不想,你家是你說了算――那你確定,秦家你那新爸媽也不想?”
“……”
敲鍵盤的聲音慢了下來。
盛喃眼底掠過絲得勝的笑意,又連忙克製地壓下去。
她更往前湊了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男女朋友這種關係到底還是比較淺的嘛。就算秦隱那些女同事知道他有女朋友,保不齊還是會惦記――要我是你,我就親自去給她們撒婚禮請柬,讓她們趁早死了那條心。這樣就算以後還有新同事,那已婚標簽就是第一道保護符哇。”
“……”
談梨敲鍵盤的聲音徹底停住。
盛喃有點感動:“我的說服能力現在這麼高了嗎?不過梨哥彆停,遊戲第一。”
談梨一推鍵盤:“已經死了。”“啊?”盛喃回頭一看,談梨方的水晶在灰白色的屏幕裡炸開。
對著結算頁麵,盛喃沉默數秒:“你又玩打野坑隊友?”
談梨:“沒事,這回坑的多數是親隊友,我拉的隊。”
“嗯?”盛喃回頭,“誰這麼大度,知道你那打野水平還敢上?”
“你哥和肖一煬。”
盛喃:“……”
盛喃:“帶著兩個前職業選手都能輸,梨哥你不愧是打野裡的秤砣,王者局裡的鬼見愁。”
談梨沒搭茬,托著下巴若有所思。數秒後她一拍桌麵:“你說得對。”
盛喃眼睛一亮:“你決定了?”
談梨點頭:“嗯,婚禮請柬必須要送。等老秦回來,我和他商量一下。”
起身到一半的盛喃僵住:“老秦?這是什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夫妻稱謂?”
“多好,不符合他的老乾部風格嗎?”提起這稱謂,談梨回神笑得燦爛,“叫Liar太生疏,叫小哥哥太裝嫩,叫老公太肉麻――前幾天我靈機一動,就想到了這個。”
盛喃被這品味噎了好幾秒:“秦隱還同意了?”
“當然了。”
“…他就寵你吧。”盛喃起身,嫌棄道,“叫性冷淡都比這強。”
“那不行。”談梨一秒嚴肅。
盛喃:“為什麼?”
談梨:“會被.日的。”
盛喃:“…………?”
半小時後。
盛喃結束說服任務,從談梨家離開,下樓以後她確定前後無人,立刻拿出手機,給談梨外婆撥去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起,老太太慈祥和藹帶點著急的聲音傳出來:“小喃喃,結果怎麼樣了,梨子答應了?”
“小喃喃”被噎了下,哭笑不得:“奶奶您放心吧,完美完成任務。”
“那就好那就好。等你和你男朋友結婚,奶奶一定給你包一個大大的紅包。”
盛喃本想拒絕,但最後還是順應著笑道:“好啊,我一定等您。”
談梨完全不知道被盛喃和外婆聯手帶進了坑裡,這天晚上吃完晚餐,她就掛在她家老秦腰上,嚴肅認真地提起這個問題。
“婚禮?”秦隱把碗碟一一放進洗碗機,“你真想辦?”
談梨猛點頭。
秦隱擦淨手,轉回身,他半倚著吧台,垂下眼來望著她淡淡地笑:“又被誰忽悠了?”
談梨冷笑一聲:“哼,怎麼可能有人忽悠得到我?”
“盛喃?”
談梨:“……”
談梨憋了兩秒,到底沒忍住不打自招:“盛喃也去找你了?”
“她怎麼會來找我,”秦隱好氣又好笑,揉了揉女孩腦袋,“是外婆這周給我打過電話,催問過婚禮的事情,我猜她不是親自來、就是委托盛喃了。”
談梨木住臉:“好啊,有人分分鐘就成了敵營安插進來的二五仔了。”
“所以,她們開了什麼條件,讓你也動心了?”
“…沒有。”
“梨子。”
“……”
在公狐狸的美色攻擊下,談梨同學沒能撐過兩撥,迅速就敗下陣來。她攀在秦隱身前,低垂著腦袋咕咕噥噥地說了句話:“她說,#¥%&*……”
秦隱沒聽清,微微俯身下去:“什麼?”
談梨早有準備,眼珠烏溜溜一轉,趁機就往那人頸後一勾,再一踮腳就跳進他懷裡。
秦隱現在接談梨的技能練得出神入化,都能參加花滑表演的接拋訓練了。他不意外地把人抱住,抬眸看著麵前借著他躥高了海拔的小姑娘。
秦隱眉眼鬆懶地笑了下:“他們怎麼忽悠你的?”
談梨氣哼哼地掛在他身上:“盛喃說,要辦婚禮,還要我親自去發請柬,這樣才能給你戳上已婚標簽,減少外部不必要的覬覦。”
秦隱笑意一啞:“然後你就信了?”
“我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談梨篤定。
“好。”
談梨沒反應過來:“好什麼?”
“你不是想辦婚禮、發請柬麼,”秦隱微抬下頜,慢慢吮吻過小姑娘細嫩的唇瓣,“那我們就辦……我也想讓他們知道,你是我的了。”
“唔?”
最後一句話聲壓得極低,談梨沒聽清,還想去問。
但她還沒來得及找到開口的機會,已經被某人抱上餐廚區用途存疑的私定吧台,吻得七葷八素了。
?
婚禮的事情由秦家父母安排籌備,談梨和秦隱重點負責“試婚紗”環節。
過程之複雜痛苦,一度讓秦隱覺得談梨肯定會扛不住叫停。令他意外的是,談梨雖然被折磨得蔫得很,但一直咬牙堅持下來,直到由蕭筱專程請來的婚紗設計師確定下最後的定製方案,他們才終於結束了這場“酷刑”。
一周後,婚禮請柬定製出爐。談梨迎來自己最期待的一環――趁著秦隱公司傍晚下班前的時間,談梨抱著裝有請柬和小禮盒的袋子,上到秦隱部門所在的樓層。
蕭筱名下的公司從樓盤地段選擇到裝潢再到樓層內設計,無一不貼滿了“舒適”“自由”“人性化”“不差錢”之類的標簽,談梨一邊欣賞參觀,一邊輕著腳步走進間隔距離寬闊的辦公區。
然後她繞進一片磨砂玻璃割出的半開放辦公區域,慢悠悠往桌邊一靠,對著電腦前認真工作的男人撩撥道:“小哥哥,待會下班,有時間陪人家出去喝一杯嘛?”
“……”
秦隱原本欲皺眉,但聽到第一個字他就聽出來了。敲著鍵盤的手指停下,屏幕前男人淡淡勾了下唇,配合她壓低了聲音:“沒時間。”
“為什麼啊?”小刺蝟半坐在桌邊,往他麵前蹭了蹭,“難道是,有女朋友或者老婆在家裡等你?”
“嗯,”他淡定敲鍵盤,目不斜視,“我已婚。”
“哇哦,那好可惜。”
談小壞蛋語氣惋惜,眼睛卻亮得熠熠,她不但不退,反而還更往前湊了一些,差不多的擋住秦隱麵前小一半的屏幕。
“可惜什麼。”那人聲音似乎冷淡。
“可惜……”談梨彎下腰,微繃的腳尖好像沒意識地擦過男人被西裝褲線勾勒筆挺的腿,她在他耳旁笑起來,“可惜,我就喜歡勾引已婚的――唔?”
沒等小壞蛋騷話說完,她腰上一緊,被人直接從桌上勾下來,半壓在電腦桌前。
男人的身影能完全藏住她的,捂在她口唇前的手也固定住她,讓她不能動彈。
不過談梨也沒準備動彈。
被壓著她更笑意盈盈,一雙烏黑的眼睛亮得像會說話似的,一眨不眨地望著秦隱。
秦隱眸子微深:“就喜歡怎樣已婚的?”
談梨無辜地眨眨眼。
僵持兩秒,小壞蛋的笑意微微停滯在眼底――
她現在在對視裡感受到的某人有點黑向趨勢的情緒,是錯覺嗎?
談梨猶豫了下,小聲試探:“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們,不是在玩遊戲,嗎?)
“遊戲?”
秦隱低了低眼,呼吸貼近些,那雙眸子裡背下光,於是裡麵藏著的情緒更深更沉,像是在貪饜她的氣息。
壓著眸裡那絲啞光似的欲.意,他冷淡一笑。
“誰在陪你玩遊戲?”
談梨:“……?”
察覺大事不妙,談小壞蛋一秒慫了,眼神立刻從方才的古靈精怪變得乖巧聽話:“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真的隻是在玩遊戲,我跟你,開玩笑呢。)
“那抱歉,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秦隱慢慢鬆開手,在談梨即將萌生一點慶幸的眼神裡,他的手順著她細白的頸落向後,輕托住,“…不許出聲。”
談梨:“?”
秦隱俯身,微微張口,作勢吻咬。眼前薄唇色澤淡而清冷,偏那雙漆黑眸子裡滿浸著極端反差的欲.望情緒。
談梨心裡驟然一跳,連忙閉了眼。
等過數秒,空氣裡輕震響一聲低啞的笑:“你就這點膽子,還敢和我玩辦公室py?”
“――!”
談梨哪還能不知道自己被某個性冷淡耍了,她睜開眼,果然正對上某人恢複如常的、低低淡淡的眸子和笑意。
談小壞蛋惱羞成怒,順手牽住就在指尖無意識壓住的胸膛旁的領帶,把性冷淡拎得往前一俯。
她毫不客氣地咬到男人唇上。
幾分鐘後,樓層鐘表的指針指向5:00。
那些被磨砂玻璃間隔出來、零散分布在整個樓層內的辦公區裡,部門內的同事間或有人起身。
一個男同事走到秦隱辦公區斜對麵的一頁磨砂玻璃前,疑惑地看著靠在玻璃牆上的女同事:“怎麼了,你看什麼?”
女同事狐疑地盯著秦隱辦公區的方向:“我總感覺,幾分鐘前有個眼生的女人進去了,而且好像一直沒出來。”
“?進哪兒?秦隱的辦公區?”男同事笑了,“怎麼可能,都說了那是個進公司開始眼裡就沒區分過性彆的,對誰都冷淡,你們趁早死心就行了。”
“難道真是我錯覺?可是……”
兩人交談聲戛然而止,一同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辦公區裡走來的高低兩道身影。
高的那道自然是他們方才還在議論的性冷淡,依舊一身清冷疏離的西裝,隻是還戴了隻黑色口罩。
他旁邊則多了個小姑娘,比他矮上二十公分左右,笑得眼睛彎彎,模樣俏麗。
不止這兩位同事,其他人也很快注意到了。
“……婚禮??”
部門內的同事拿著人手一份的婚禮請柬和小禮盒,表情又震驚又複雜。
“嗯,婚宴的時間地點都在請柬上了,歡迎大家撥冗參加,實在不方便也沒關係。”
談梨挽著秦隱手臂,和大家打著招呼離開時的笑容燦爛極了。
等人走後,同事們神色各異。
畢竟是要掏一份份子錢的,關係不到的自然不想參加。
“平常對人冷冰冰的,現在結婚了怎麼想起我們了呢。”
“我去不了。”
“聽說明年副部位置,他秦隱也有點想法,這麼一點小禮物就想收買人心是不是太――咦,這個禮盒上的金絲花,怎麼那麼像真金?”
“??”
“oh my gush,好像是真的。”
“不止,你們看他們請柬上的酒店了嗎?”
“哇哦。”
“前兩年就聽說這新人有錢,看來還不是一般的有錢。”
“得了吧,說不定是打腫臉充胖子呢――真那麼有錢,乾嘛還在我們部門當個普通職員?”
“對,上回全哥分配那工作,多欺負新人啊,要是我有錢我早就走了,有錢人誰會受這氣?”
“也是。”
“那你們去嗎?”
“肯定去啊。那酒店星級,平常一份份子錢恐怕連大堂都進不去。”
“一起一起。”
“……”
一個月後,同事們興高采烈地來了婚宴。
然後,他們在宴廳最前麵的舞台下,發現了一道無比“熟悉”的身影。
“寶、寶貝,你們看那邊那位,是不是有點像、像咱公司蕭總?”
“我日,不是像,那就是。”
“快快快,快過去打招呼。”
“秦隱牛啊,連董事長都來參加他的婚禮?”
“等等,蕭總身前那胸花下,寫的什麼字。”
“母――母親!?”
“…………”
一秒後。
“??!!”
“臥槽――全哥暈過去了!快,快掐人中!”
某個小壞蛋憋著壞、委屈自己也要辦成的婚禮,從最開始,就注定不會是個正常婚禮了。
?
後來。
婚禮圓滿結束,大幅的婚紗照也掛進兩人臥室的牆上。
還是餐廚區,還是樹袋熊似的掛在性冷淡身上的小壞蛋。講起那個在婚禮上被嚇暈過去的、在工作分配上“欺負”過秦隱的全哥,談梨笑得咯咯的,差點掉地上去。
還好秦隱把人托住了。
等手裡事情結束,他洗淨擦手,似乎不經意地問:“所以你為什麼要辦婚禮?”
“那當然是――”
談梨閉上嘴巴,警覺又裝無辜地回頭:“你這之前不是問過了,因為要給你同事發請柬,免得她們再覬覦你啊。”
秦隱扔掉擦手的紙,淡淡撩眼,似笑非笑:“你又要開始對我撒謊了?”
談梨噎住。
秦隱:“當初我們說好過什麼?”
談梨:“…不說謊。”
秦隱:“嗯,所以?”
談小壞蛋垂頭喪氣地低下腦袋去:“好吧,其實是盛喃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現在看肯定是我外婆舅舅幫忙的――她說你在公司裡工作時可被當新人欺負了,蕭阿姨又不允許你私下泄露家庭背景,所以……”
“所以,你就選了這個她絕對不會拒絕的方式?”
“嗯。”
“沒彆的原因了。”
“…還有一個。”
“是什麼。”
“……”
沉默幾秒,談梨才偷偷抬起頭:“盛喃說,正常人都會期待拍一張自己和愛人的婚紗照,你也絕對不會例外。但是我不想辦婚禮的話,你就不會主動提起。”
秦隱一默。
須臾後他才醒神:“所以那時候在試婚紗,你才一直忍著?”
“也沒有到忍,看你穿西服的視覺效果還是很享受的……”
秦隱無聲一歎,摸了摸小姑娘腦袋,
談梨小心翼翼地攀著他的腰身,趴到他身前仰頭看他:“那你喜歡我們的婚紗照嗎?”
“當然,”秦隱聲音低得輕柔,他無意識地重複一遍,“當然喜歡。”
談梨翹起唇角:“那就好。”
在光黯下去的房間裡,有人抱著他的小姑娘。他看著臥室裡那個高高的相框,想起女孩說的那句話。
秦隱輕歎了口氣,貼著談梨的額頭:“你沒有不正常。”
快要睡過去的小姑娘打了個哈欠,好像沒怎麼調動困倦的大腦就懂得他的意思,她闔著眼,夾著睡意喃喃:“我本來就很奇怪,你不用安慰我……”
“那不是不正常,”秦隱低聲,“你隻是不一樣。”
“唔?”
談梨自他懷裡抬頭,露出睡意朦朧的眼,但還慣性地帶上調戲的笑:“對你來說,唔,也不一樣嗎?”
“對我來說?”秦隱啞然一笑,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低而認真,“對我來說,你是獨一無二。”
談梨怔了下,隨後默然。
秦隱垂眼問她:“在想什麼。”
談梨:“我在想,你對我來說是怎樣的。”
“答案呢?”
“還沒想到。遇見你之前我一直堅定地認為,我會一個人活到四五十歲,也可能是五六十歲,然後一個人安靜地死掉――對我來說,這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
秦隱皺眉。
但他最終也沒說什麼。他知道那是他唯一無法參與的,叫做過去。
“所以,長大後我從不和任何人親近,也做不到。”
女孩的話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帶上溫柔的笑意。
“因為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所以沒辦法喜歡上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就像網上不知道誰說的那句話,它說,我見眾生皆無意――我就是那樣。”
談梨停住,她彎下眼,不由而笑:“然後,你知道的,直到我遇見你。”
秦隱擁住她:“我知道。”
談梨:“謝謝你。”
“謝我什麼。”
談梨輕聲說著:“謝謝你說我不一樣,也謝謝你的不一樣――因為是你,所以我成了現在的我。”
“那我也要謝你。”
“唔?”
秦隱輕輕吻她:“也因為是你,所以是我。”
談梨一怔,然後了然。她依偎進秦隱的懷裡,緊緊地擁住他。
兩道身影在夜色裡契合。
像這世上的一半拚圖,終於找到了它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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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眾生皆無意,而你。
你勝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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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勝人間》
文/曲小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