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沉默片刻:“是這樣的,您的胸部ct報告顯示您的肺部有陰影,我們需要取您的活體樣本再做進一步檢測。”
他的話每個字都咬詞清晰,但組合起來,偏偏就怎麼都叫人聽不懂。室內陷入漫長的沉默,本能抗拒信息入侵的金父和金母很久之後才找到呼吸,金母扶了額頭,難以站穩,就連來人隨即提到的她的乳腺增生需要控製都沒能聽見。
金窈窕上前扶住她,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提早的檢查果然是有效果的,至少母親的症狀目前還隻是不大嚴重的增生,至於父親……
她看了眼發怔的父親,開口問道:“我爸的症狀很嚴重?”
對方朝她一笑:“彆那麼緊張,其實您運氣很好,您父親的其他指標都很樂觀,如果不是這次的體檢項目足夠詳細,就連我們醫院都大概率是檢查不出來的。這種情況,即便確診,隻要後續配合手術,麻煩也不會很大。隻是金先生以後一定要注意休息,不可以再繼續操勞了。”
金母回去的一路都在哭,金父從聽到體檢結果起就一直沉默著,此時盯著窗外一輛一輛錯身而過的車,長歎一聲:“幸好是我,不是你跟窈窕,我這一把老骨頭也沒什麼可惜……”
金母幾乎是在尖叫:“你胡說八道什麼!”
過後又好像是在自我安慰:“醫生說了,隻要做手術就能好,我們趕緊準備,儘快做手術。”
金父沉默了一下,皺起眉頭:“最近我沒有時間,銘德的新項目還在籌建,過段時間新店就得試營業。還有銘德的老品牌線,周年日就快到了,這次是個大活動,總店邀請了很多貴賓,臨江的幾個大領導也要來,我得一起設計菜單和新菜色……”
金母第一次聽丈夫跟自己提到工作,竟不知該作何反應,聲音都忍不住發起了抖:“你,你要不要命了?醫生都說你不能操勞,你還惦記著下廚房。難道銘德沒了你就不行麼!”
金父苦笑:“我怎麼放得下心。”
金家老一輩除他之外幾乎沒幾個堅持鑽研手藝的,新一代又都太年輕,在公司那些排資論輩隻看實力說話的老夥計麵前隻怕很難服眾。
數來數去,他也沒法在子侄裡挑出個立即就能頂用的。
此時他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爸,讓我去,我可以去。”
金父看向女兒,歎了口氣,隻當她在說笑。
這閨女從小被自己錦衣玉食地嬌慣大,哪裡搞的定生意場上的複雜?彆的不說,就總店的活動,那麼多人和事,她一個小姑娘,怎麼鎮得住哦。
不過女兒有這個為自己分憂的心,他已經很欣慰。
金父因為患病得出的惆悵因此消減了幾分,隨即踏出車門,才嗅到自家大門飄散而出的,滿溢了整個院子的香氣。
院牆外還徘徊了幾個散步的鄰居,眼睛直勾勾地朝著屋裡瞅,看到他還出聲打招呼:“老金,可以啊你!不愧是知名大廚,家裡今天燒了什麼?香得有點太過分了吧!”
金父愣了愣,他一下班就被女兒從公司拉去了醫院,不記得自己有回家做飯過。
岑阿姨聽到動靜,三步並作兩步地出來迎接,一見他就笑:“哎喲!先生太太你們可算回來了,窈窕悶的那鍋飯早就好了,香得我們都不敢在屋裡多呆,快快快吃飯吃飯。”
金父其實這會兒什麼都不想吃,被岑阿姨催進屋,又見今天餐桌上隻零星擺了幾道蔬菜。他現在腦子很亂,本想上樓獨處一會兒,岑阿姨卻在此時忙不迭地從廚房端出一口銅鍋,吸引了他的注意。岑阿姨掀開蓋子,鍋裡厚重的濃香並著蒸汽一同湧出,霎時間充盈了所有人的鼻腔。
她邊盛飯邊解釋:“窈窕說讓我七點鐘關火,我一秒鐘都沒耽擱。”
金父站在那,情緒本來很糟糕,被香氣一衝,卻還真有點餓了,想想後沉默地落座。
他低頭扒了口飯,發現原來是用火腿悶的,鹹鮮的火腿夾雜著粉糯的土豆碎,間或還能嚼到清甜的青豆粒,米飯也蒸得軟糯濕潤,簡簡單單的材料混雜在一起,竟比什麼山珍海味的搭配都來得驚豔。
再搭配一筷青菜,這青菜是岑阿姨做的,其實炒得火候不太行,他嗜肉又心情不好,不該愛吃的,可此時搭配上濃烈的火腿飯,青菜竟也被激出了格外出眾的爽脆。
一路都沒能出現的饑餓來勢驟然凶猛,金父提著筷子,回頭看向站在客廳的女兒。
金窈窕正在打電話,一口流利到叫他聽不懂的外國話,對上他的目光,又說了幾句才掛斷。
金父正要問這鍋飯的詳情,卻見女兒已經開口,神情和往常不太一樣:“醫生已經定好了,梅奧診所的外科醫生,確診之後順利的話,對方一個月之後就能給你安排手術。”
這話讓金父一愣,首先不是責怪女兒的自作主張,而是注意到對方口中提到的名詞。
梅奧?
這醫院他再怎麼諱疾忌醫也是知道的,前些年他生意上認識的一位老朋友就因為心臟手術找的這家醫院,當時那位老朋友為此可費了不少功夫,他那時候才知道世界上竟然還有高傲到挑剔病人的醫院,不是有錢就能去治病去。
可他從體檢結束到現在才多久,女兒隻是打了個電話而已,就搞定了?
他有些恍惚,看著女兒收起手機,大步上前,雙手撐在桌子上,不容置喙地朝自己開口:“所以,你,準備做手術,廚房,從今天起交給我,不管是公司的還是家裡的,聽懂了嗎?”
金父:“……”
金窈窕挑起眉頭:“嗯?”
金父看看碗又看看女兒,高壯老直男這一瞬間竟覺得有點怕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