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市本地微博,一條新聞被刷上了熱門。
網友們刷過時掃到, 看到是本地電視台認識的民生欄目, 本能都留意了一眼,卻見新聞標題寫著——
“明德餐飲管理有限公司周年慶典, 大批食客圍聚旗下餐廳,民警維持秩序……”
這啥玩意?居然也能上熱門?
銘德在大眾範圍內並不算非常有名的公司,一來管理層不懂宣傳, 導致信息時代存在感被其他網紅餐廳儘數掩蓋,二來旗下主推的銘德大院品牌線走的是平價路線,也沒什麼吸引人的亮點, 以至於不少本地人聽到這個名字都沒什麼深刻印象, 甚至直到周年慶過去, 才知道哦原來他們還有這麼個喜事呢。
這樣的餐廳搞活動還能鬨到讓民警來維持秩序?
民生欄目的編輯寫文案真是為了博眼球越來越不知所謂了。
本地網友好笑地點開,想留下幾句揶揄電視台如今恰飯不容易的調侃,誰知視頻畫麵一晃, 下一秒炸耳的喧鬨就從揚聲器裡衝了出來,嚇得人險些拿不穩手機。
視頻裡的主持人被前後人海擠得東倒西歪,連話都差點說不利索,十來個警察在現場拿擴音喇叭滿頭大汗地指揮——
“大家請後退!”
“小心不要發生踩踏!”
我勒個去!這是銘德餐廳周年慶?確定不是什麼大明星到臨江做宣傳引來的圍觀粉絲?
在這個奶茶店開業有時甚至能雇傭上千托兒排隊上新聞的時代,很多摸不著頭腦的本地人幾乎瞬間就想到了炒作二字,自覺自己身為對銘德大院底細比較了解的本地人,很有必要幫助可能看到這條新聞的外地人不被蒙蔽, 於是正義凜然地打開了評論區,想跟其他本地人一起吐槽這種浮躁的行為。
誰知評論區的其他本地人留言竟是完全另一番光景, 點讚最多的那一條留言赫然是——
“啊啊啊我在裡麵!第2分45秒的時候攝像拍到了我的雞窩頭!妝都被擠脫了,為了吃口肉我真的不容易QAQ”
此人還附加了一張照片,拍的是一盤色澤油亮的牛肉,隔著屏幕都能看出柔軟質地,拍得也好,仿佛有香氣憑空而來。
底下全是羨慕的跟帖——
“想吃。”
“昨天我跟我媽在江濱散步,差點沒被銘德大院那幾口鍋香暈過去,可是排隊太晚小姐姐跟我們說號已經取完了,我媽拉著我圍觀半天餓得沒辦法隻好回家,念叨了一晚上,做夢都是那個味。”
“舉手!我昨天在港越大廈的銘德大院四店,也是被香去的,四店排隊沒有江濱那麼嚇人,最後吃到了!”
“樓上的,好吃嗎?我昨天看朋友圈好多人都在刷,一個燉牛排而已,真有那麼神奇?”
“好吃啊啊啊啊!!!!真的好吃啊啊啊啊啊!!!!!你信我我這輩子沒吃過那麼好吃的牛肉真的!”
“什麼叫燉牛排而已,那可不是普通燉牛排,是尋香宴才有的招牌菜,尋香宴知道是什麼地方麼?”
“??外地人沒聽過這個店,求科普。”
“沒聽過就對了,尋香宴是我們臨江最有底蘊的老牌高端餐廳,門檻特高,不是一般二般人都能吃的。”
“樓上那個臨江本地人彆吹牛逼,高端餐廳那麼多,我就不拿我們這的欺負人了,就說臨江,沐合公館就比尋香宴出名好嗎,尋香宴拿不出手就拿不出手唄,還門檻特高,糊弄誰。”
“嗬嗬,拿不出手?建議你去搜一搜人家周年宴到場嘉賓都有誰。”
“我去?我搜了一下,蒙老先生?這位的大名我聽說過啊,尋香宴有點厲害。”
“人家低調有底蘊,根本不惜得向普通人炒作而已,結果有些人孤陋寡聞,還好意思拿網紅餐廳出來拉踩,也就這點眼界了。”
那準備留評論的本地人都看愣了,低調有底蘊?我們臨江還有那麼厲害的餐廳呐?彆說外地網友,他一個從小在臨江長大的居然都不清楚。
然而那位裝逼如風的網友諷刺得太過紮心,仿佛不知道尋香宴這家店就代表了是個low壁,叫他都忍不住心虛起了是否真的是自己見識不夠,於是切換到搜索頁麵一通搜索,循著關鍵詞,點開了一條名叫《朝食》的美食雜誌剛剛發表的電子版主頁。
滿眼望去,儘是彩虹屁,他看著看著,才乍然驚覺。
我靠,尋香宴居然那麼牛的嗎?老板一家居然是美食世家,過世的老主廚還曾是臨江的禦用大廚,負責過好幾次曆史性的活動!
自己作為臨江人,竟不知道本地有那麼值得吹噓的人物。
一時間虛榮心大起,他也忘了自己一開始看到新聞時對於炒作的猜測,回到微博,開始照著剛剛搜索到的內容給外地網友科普了起來——
“謝邀,剛下飛機,關於尋香宴這家,我說說我這些年從父輩那裡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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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金窈窕原本的計劃不是這麼個發展。
畢竟剛開始她手上的資源有限,父親這些年又不注重宣傳公司,讓銘德幾乎沒有合作宣傳的渠道。她本來的打算,是先用幾家銘德大院的人海戰術作為噱頭,儘量多地讓銘德和尋香宴被人看見。
普通顧客跟美食圈的著重點是不一樣的,程琛請來那麼多美食從業者,更多是為了提升沐合公館在高端餐飲界的地位,圈外人卻未必會對某某美食雜誌主編這種頭銜感興趣,相比起來,食客更在乎的是食物的口味。
那趁著程琛一門心思討好美食圈子的功夫,她自然可以另辟蹊徑地用其他手段搶走對方的公眾關注度。
隻是沒想到蒙老先生竟會突然出現,將後續推向了始料未及的結尾。
倘若自己當時沒有為了惡心程琛去大搞活動呢?
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金窈窕搖搖頭,不打算思考如此矯情的問題。
周年慶的熱鬨似乎還沒過去,尋香宴餐廳裡坐滿了慕名而來的客人,她做著臨行前的準備工作,將大堆燉牛肉的鹵料按照配比分類好,同時叮囑屠師父:“屠叔叔,鹵牛排的醬汁你記得一定不能熄火,每天添新湯的時候,都要加放新的調料包。叫花雞烘烤之前醃漬的醬汁我提前準備好放在冷庫裡了,你注意我說的火候,還有八寶山珍……”
屠師父作為銘德最老資曆的主廚,當了那麼多年話事的師傅,最近跟金窈窕這位小輩相處,卻老恍惚覺得自己回到了當年跟已經過世的金老先生學藝的時光。
他一張臉團得像顆蒜,很沒個好氣,豎著耳朵每個叮囑都仔細記下,表麵卻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知道了知道了,這還要你提醒,當我一把年紀白活的嗎?”
金窈窕也不在意,屠師父壞脾氣在金家很出名,平常把徒弟們罵哭的都有,在她麵前雖然老表現得很不服氣,卻從沒說過真正難聽的話,做菜學得快,安排到手的事情也從沒出過紕漏。
她坐在發號施令的位置上,手底下的人隻要能力足夠,桀驁不馴又有什麼關係,有本事的人不桀驁才是少數。
屠師父在廚房晃來晃去,憋了很久,還是沒忍住來問她:“你,留那麼多東西下來,是要出遠門?去哪裡?”
金窈窕笑著搪塞:“有點事,辦完就回來。”
父親手術的事情,她暫時不想讓任何無關的人知道。
屠師父見她含糊其辭,哼哼了兩聲,倒也不追問,卻見小徒弟汪盛匆匆從外麵進來,說:“金主管,師父,蒙老先生又來了。”
金窈窕眉頭微挑,屠師父也探頭張望,蒙老先生胖墩墩的身形果然很快出現在了視野裡,往門口一紮,堵得其他人都沒餘地進出。
“小金主管。”蒙老先生張口點菜,“今天給我來隻叫花雞,上次那樣的。”
“好。”金窈窕點點頭,朝屠師父說,“屠叔叔,叫花雞您去做,注意我之前說的內容。”
屠師父立刻挽袖洗手,蒙老先生卻眼睛一瞪:“小金主管,怎麼不是你做?”
金窈窕平靜地回答:“我忙完這些馬上要走了,您放心,料是我親自調的,屠師父手藝也很好,味道不會差的。”
蒙老先生身邊的兩個年輕人張張嘴,又是那副熟悉的欲言又止的樣子,蒙老先生也有些錯愕,站在那老半天後才悶聲悶氣地說:“不行,我就要吃你做的。”
金窈窕沒有買他麵子的意思:“蒙老先生,我今天沒空。還有,您去外頭坐著等吧,後廚不能進人。”
“金……金小姐……”蒙老先生的孫子終於忍不住開口,“我爺爺他……很難得會主動提請求,要不您還是受累……”
金窈窕瞄了他一眼,問:“您是信不過我們尋香宴的品控?”
她瘦瘦高高地站著,漂亮的桃花眼大而長,微微上翹的眼尾帶著不容置喙的味道。
蒙老先生孫子被問得立刻啞了,內心一陣不可思議,他爺爺這些年在國內走哪兒不被人前呼後擁地捧著,偏偏這次回國在尋香宴老碰釘子,叫他不習慣極了。
他好幾次都覺得爺爺肯定要生氣了,但這一回爺爺卻還是沒發怒,隻耍賴道:“不行,我就要吃你做的。”
他那麼胖,站在廚房門口,來往的服務生都要側著走。
金窈窕嘖了聲,放下手中乾完的活兒,叫來汪盛把料包收好,挽著袖子去洗手。
蒙老先生的孫子鬆了口氣,對方果然還是買自家爺爺麵子的。
然而下一秒,金窈窕卻沒有去做叫花雞,隻從冰箱裡取出一碗肉糜和一疊麵皮,手指翻飛地包了起來。
她動作很快,幾十秒就包了一堆,隨即下鍋,撈進碗裡,打開旁邊灶台的一口鍋蓋,舀了一勺湯衝進碗中。
撒了把現成的蔥末,製作全程可能都沒耗時五分鐘,金窈窕端著碗交給等候的服務生,示意蒙老先生跟對方出去落座。
“這……”蒙老先生的孫子瞠目地看著碗,“金小姐,您這是做的什麼?”
太糊弄了吧!
“餛飩。”金窈窕禮貌中帶著疏離,“聽說蒙老先生三高,還是吃清淡點好,祝各位用餐愉快,也希望各位能相信我們尋香宴其他廚師的技術。”
她說著看了眼時間,朝幾人微笑點了點頭:“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果然匆匆離開,留下三個人目送她的背影,蒙老先生的孫子眉頭皺起,不快道:“什麼意思,明明知道爺爺的身份,您親自讓她下廚,她居然就這麼走了?!”
他已經做好了攙扶爺爺拂袖而去的準備,誰知蒙老爺子竟真的跟在了那端碗的服務員後頭落座,還拿勺子仔細地吃起那碗餛飩來。
餛飩皮兒薄得像紙,飄在澄澈的豬骨湯裡,像魚尾那樣鬆散浮沉。餡兒是雞汁調的,不大不小的一團,味道好得不得了,濃鬱的滋味裡混進清爽的小蔥,蒙老先生捧著碗轉眼就乾掉了小半碗,嚼得認真極了。
他孫子錯愕地看著他:“爺爺,咱們不走嗎?”
“走什麼?”蒙老先生道,“菜都點好了,我嘗嘗他們店裡其他人的手藝。”
他孫子餘怒未消,不自在地說:“您脾氣也太好了,她那樣對您……”
蒙老先生眉頭一皺:“人家怎麼了?不一直客客氣氣地麼?”
他孫子不平道:“不是,您親口讓她做菜,她給您做了一碗餛飩就走,也太不把您放在眼裡了,您是什麼身份,換成其他人……”
“其他人那是其他人,其他人請我去吃我還懶得去呢,一碗餛飩怎麼了?隻要能做的好吃,餛飩也不比山珍海味差!”蒙老先生忽然覺得自家孫子這些年似乎被人捧得飄了,點著桌麵,嚴肅說道,“還有,我是什麼身份?我就是個吃東西的客人!你要記住,這世上沒能耐又有求於人才會低三下四捧你,人家不叫不把我放在眼裡,人家那叫站著掙錢。有本事的人,就是挺直腰杆也能把錢掙了!”
他說著,吸溜一聲把最後一顆餛飩滑進嘴裡。
嗚嗚嗚,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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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客廳裡到處都是攤開的行李箱。
金母樓上樓下地跑,焦慮得一刻都歇不下,時不時拉著岑阿姨琢磨:“再帶件厚外套吧,聽說羅切斯特那邊早晚溫差很大,萬一再給凍著。”
金窈窕知道母親在借著忙碌安撫自己,也不阻止,隻問:“媽,你今天的治療做完沒有?”
她指的是自己給母親約的乳腺治療。
金母靠著治療,加上藥物和飲食輔助,短短一段時間功夫,之前還挺嚴重的乳腺問題已經得到了很大緩解,前幾天的體檢報告一切指標都趨於正常了。
靠著醫生的解釋,她漸漸明白自己靠著那場女兒安排的體檢躲過了一場本要來臨的災禍,如今對金窈窕的一些要求幾乎是言聽計從,被問到後立刻點頭:“去了去了,我每天都有按時去。”
說完後,又憂心忡忡地拉著女兒問:“窈窕,你找的那個醫生,真的說你爸的病情可以手術?不會出變故吧?”
金窈窕笑道:“媽,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她鎮定得仿佛絲毫不受影響,讓金母六神無主的情緒也漸漸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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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茂頂層,沈啟明在散會後一馬當先地走出會議室。
他個高腿長,走得也快,後頭好幾個助理跟得艱難,他卻也沒有放慢等待的意思,隻平靜詢問:“機票定好沒有?”
“訂好了。”寧萌搶在所有助理之前開口,“司機和車也已經準備好,現在在停車場,我讓他開到門口接您?”
沈啟明嗯了一聲,也沒看她,轉向蔣森:“飛機上信號不好,我落地之後會跟你聯係,到時候再安排下兩場預測會的時間。”
蔣森:“視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