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滯的氣息蔓延在金家大門外,夏老太太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同行的協會成員都替她窒息,想到她路上不停跟老會長念叨銘德有多麼下作的話,更是尷尬癌都跟著犯了。
大夥心頭不由感到懊惱,好幾個都忍不住拿眼角白旁邊神情無措的夏仁。
他們這次出麵,完全是出於夏仁的請求,答應的理由裡除了買尚家麵子外,也有一部分是因為相信了夏仁的話,覺得銘德確實不地道。
閒散的成員們聚集起來去找平日不愛管事的老會長,本來就屬於另一種層麵的施壓,老會長那驢脾氣,給他施壓,好處多還是壞處多用得著分析嗎?要不是認定自己師出有名,他們這些半大不小的協會成員怎麼會無緣無故乾這不討喜的事兒?
結果這連門都沒進呢,義憤填膺的一群人就被打臉打得啪啪直響。
尚家就更可笑了,你們家的徒弟是被人挖走還是死乞白賴找上人銘德不肯走,你們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感覺自己被當槍使,有些臉皮薄的成員這會兒都想調頭走了,結果大門卻在此時被打開。
聽到敲門聲的馬勒停下嚷嚷放下石磨來開門,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的大批來客,先是被興師動眾的陣仗驚了下,還以為是金家的親朋好友登門,沒成想定睛一看,卻看到了人群中的夏老太太,他臉色立刻凝重了起來:“你們是誰?來這裡乾嘛?”
他扶著門的肢體語言裡甚至帶著幾分排斥和防備,跟剛剛麵對金窈窕時的表現截然不同。
夏老太太本來還隻是覺得丟臉,被他這麼一搞,直接氣得雙眼發直,站都站不穩了。
“跟誰說話呢你?”金父聞聲出來,看到會長,愣了下:“閭會長,您帶著人這是來……?”
老會長站在門外,隻覺得相當尷尬。
是啊,他來乾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被夏家這老太婆溜來丟人的嗎?
老會長歎了口氣:“彆說了,我也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什麼人都敢來哄兩句了。”
夏老太太氣急之下倒是還有點理智,聽他這麼說,立刻慌了:“閭會長,這,這都是一群小孩子,他們能懂什麼?”
金父聽得皺了皺眉,反應過來了:“你們是來讓馬勒回去的吧?”
夏老太太都還沒說話呢,馬勒反應卻大得很,立刻拒絕:“我不走。”
金父這會兒突然有點慶幸起女兒的做法了,因為護短,惦記著他以前曾經在尚家受過的委屈,之前哪怕再缺人,女兒也理智地提防著他們,不願跟尚家扯上聯係。
有師弟他們在尚家,金父此前還真沒覺得師弟的這群徒弟是需要提防的人,但現在證明,他們確實無需提防,卻也同樣代表著不小的麻煩。
金父歎了口氣,好言相勸:“回去吧,彆倔了。”
這段時間金窈窕雖然天天趕人,但金父卻因為他們是師弟家裡的晚輩,經常會照顧他們,也從來不跟金窈窕似的對他們說硬話讓他們走。
結果這群人一來,硬是把他都逼迫得不得不表態。
馬勒快恨死夏老太太跟這群被她搬來施壓的幫手了,一回頭,看著門口眾人的瞳孔裡都竄著火。
眾人:“……”
這叫什麼事兒啊。
銘德拚命勸,尚家的徒弟拚命不肯走,反倒搞得跑來的自己裡外不是人。
夏老太太對上馬勒跟看仇人似的眼神,怎麼都想不通:“馬勒,你告訴我,金家到底給你們吃了什麼**藥?”
馬勒厭煩地開口:“我自己願意來,關人家什麼事。”
夏老太太見他這樣維護金家,當著人前,臉麵全無,踱著拐杖拔高聲音:“你們是我們尚家珍瓏的徒弟,這是欺師!!!”
馬勒盯著她,半晌後冷笑一聲:“欺什麼師,我們的師父是我爸,是我三四五六師叔,可不是什麼珍瓏,你得搞清楚。”
這畫外音眾人立刻聽了出來。
夏老太太難以置信地問:“你的意思是,你爸他們,都知道你們做的好事兒?”
說實在的。
這些年尚家人懷疑過家裡的台柱子會吃裡扒外,中飽私囊,但卻從來沒想過他們會離開尚家。
不管是自己離開,還是讓自己的子侄徒弟離開,都明顯不是聰明人會做的選擇。尚家多好啊,在深市有頭有臉,不缺錢也不缺名聲,那麼多年,老二他們從名不見經傳到今天在業界小有薄聲,在外都始終以尚家人自居,就連參加各種大賽,都主動打的尚家旗號,仿佛自己跟尚家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似的。
即便這段時間因為銘德跟尚家屢屢發生爭吵,再見麵時也依舊恭恭敬敬地對著痛斥過他們夏老太太叫師母。
這是為什麼?
不就是因為看重尚家能給他們帶來的好處麼?死都不肯鬆開麼。
馬勒輕哼一聲,沒有反駁。
眾人當即愣住,連老會長都不例外。
尚家的那群台柱子,他們作為業內人當然都認得,在外對尚家的忠心耿耿,那真是隻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次這群第三輩的小徒弟古怪地跑來銘德還不肯回尚家,他們剛才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過這會是長輩授意的。
夏老太太緩慢搖頭,不願相信地退了一步,突然出聲:“夏仁!!!給老二他們打電話!!!我倒要問問他們,又是送菜譜又是送人的,尚家哪裡對不起他們!閭會長在這裡,會不會任由他們這麼背叛師門!老爺子泉下有知,隻怕都要罵他們一句孽障!”
眾人一驚。
菜譜?
這又是什麼新瓜?一個接著一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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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等人都在深市,臨近年關,珍瓏各大餐廳工作很多,讓他們忙得分身乏術,接到夏仁興師問罪的電話,他們才知道夏老太太居然因為馬勒帶人離開而找上了金家的麻煩。
一群師兄弟立刻放下手上的一切事情趕往金家。
路上,老二神色晦暗地看著窗外。
老六又氣又急:“師母真的欺人太甚!為什麼總要跟大師兄過不去!咱們也就算了,馬勒他們又不是尚家的人,去不去銘德,跟她有什麼關係!”
老二長歎一聲:“我早該想到的,是我們給大師兄惹來的麻煩。”
到金家時,正撞上同樣趕來的尚榮,兩撥人對上目光,眼神都複雜得難辨情緒。
尚榮已經得知了馬勒他們的離開跟銘德沒有關係,也同樣得知了老二等人在這件事裡扮演的角色。
他看著這群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想問問他們究竟為什麼要這樣。
老二等人卻連理都沒有理會他,徑直匆匆進了金家。
金家,玉米包已經蒸好,清香四溢,金窈窕麵無表情地把它們從鍋裡夾出來。
馬勒明白自己給她惹了麻煩,在她跟前低眉順眼,一個屁都不敢放。
老會長原本是想走的,結果沒想到一群一群尚家小徒弟的出走居然牽扯出了後頭的大師父們,這下身為協會的話事人,還有夏老太太要求,自然又是無法脫身。
但不管怎麼說,銘德都是遭受了無妄之災的那一個。
畢竟不管搞事情的是師父還是徒弟,銘德都擺明了不接受的立場。
看金窈窕好像在生氣,老會長踱步過來,沒話找話:“做的什麼?怪香的。”
金窈窕看了這老頭一眼,倒沒對他發脾氣,給他夾了個玉米蒸包:“隨手做的點心。”
蒸包很燙,老會長徒手接著,左右顛了幾個來回,他原本沒有討吃的意思,但此時觸到蒸包柔軟的外皮,卻被引起興趣,張嘴咬了一口。
這一口頓時叫他生出幾分驚訝。
濃厚的玉米香味沁人心脾,可蓬鬆的蒸包口感竟然是粘糯的。這種粘糯不像糯米那樣強勁粘牙,而是富有韌勁的鬆軟,讓玉米味的蒸包外皮極有質感,帶著淡淡的微甜,混合著包在裡頭的肉餡肉湯,多重滋味層層疊加,十分美味。
他是個內行,一口就能吃出功夫,不由錯愕地看向金窈窕。
這是他第一次嘗到對方的手藝,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老會長陷入沉吟。
餐飲協會在深市資源廣闊,他作為會長,就時常會遇上一些試圖通過協會推薦合適人選的請托,前不久剛好就有個熟人拜托到了他頭上,但他暫時沒想好該把這個資源介紹給誰。
金窈窕看他吃了一口後在那思索,問:“蒸包的味道有什麼問題麼?”
老會長回過神,感受著嘴裡的香氣,立刻又咬了口:“沒有,外皮味道很特殊,餡料也調得恰到好處,好吃!”
馬勒聽得悄悄看了金窈窕一眼。
金窈窕朝他嗬嗬一笑:“麻煩您從我的視線裡離開好嗎?”
馬勒:“……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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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看他到了現在還在金窈窕跟前賣乖求諒解,氣得頭都發疼,抓著外甥夏仁的手。
她喃喃著白眼狼,手上抓得更緊了,就跟抓著救命稻草似的。
這是她的娘家人,捧著她,哄著她,跟她是一家人,到底和那群外姓徒弟不同。
老二等人的腳步聲才傳來,她就立馬捕捉到,噌的站起身來:“你們還真有臉來啊!”
老二聽到罵聲,吐出口濁氣:“師母。”
“我不是你師母!你彆叫我師母!”夏老太太指著他,“你說,當著閭會長的麵說,馬勒他們到銘德來的事情,是不是你們的手筆!”
老二盯著她,片刻後斬釘截鐵地回了句:“是。”
“好啊!”夏老太太怒極,“小孩子不懂事,倒還情有可原,可老二,做出這種吃裡扒外的事情來,你還想在業界乾下去嗎?”
以往被她這麼罵,老二從來都是悶不吭聲接受的。
這次聽完之後,他卻轉開頭笑了一聲:“師母,您鬨夠了沒有?究竟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
她這次公開把家醜戳穿,當然是為了讓這群徒弟當著所有人的麵保證未來絕不再跟銘德來往,同時將那本菜譜還給尚家。
這段時間的擔驚受怕夏老太太真的受夠了,即便沒辦法讓銘德滾出深市,她也要保證銘德再無法從尚家這群台柱子身上得到一點點好處。
隻要老二等人公開表明立場,那以後為了避免受人指摘,他們就絕對再不敢給金家一點幫助。她自此以後,也能真正掌握住控製這群捉摸不定的台柱子的把柄,不想在業界因為背叛師門身敗名裂,這群人就永遠不敢跟她對著乾。堪稱一舉兩得。
這隻有這樣,夏老太太才可以安枕無憂,睡得好覺。
她渾濁的雙眼定定地盯著老二,啞聲開口:“先把菜譜還回來,其他的一會兒再說。”
老二搖搖頭:“彆想了,我不會給您的。”
“不能給我,卻能給金家嗎?”他當著外人的麵竟還敢這樣堅決,夏老太太一鼓作氣,這次決不允許他糊弄過去,“閭會長!在場諸位,你們來給判個公道!老爺子留下來的菜譜,是我們尚家祖輩的傳承,您說這東西是該一群徒弟收,還是我們尚家人收?”
尚老爺子的菜譜!
一聽到這個字眼,哪怕閭會長都驚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