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歲行雲第一次見葉冉就看出,他與李恪昭、飛星雖然都有習武根底,但他明顯不同。
除了因年長一輪而更多幾分成熟穩重外,他身上有種“一腳踩在死字上”的肅殺血氣。
那是真刀真槍臨敵磨礪出的氣質,歲行雲不會錯辨。
此刻再觀他與飛星動手,她更確定這點。飛星被他壓製並非技不如人,是因實戰經驗欠缺之故。
隻見葉冉無一招半式花哨贅餘,全是力求一擊斃命的剛猛殺招,卻又很有分寸地不會真正傷害到同伴。
遊刃有餘,收放自如。
“葉大哥,昨日其實也不算玩樂,”歲行雲揚聲笑喊,“如今我們缺臨敵實戰的機會,昨日那種棋局在這短處上很有補益。”
葉冉突然中道撤拳,負手側身。
飛星預判遲了半步沒收住,側踢出去的長腿撲空,當場劈了個紮紮實實的一字馬。
陸續趕來圍觀的西院眾人捂嘴悶笑。
葉冉拍拍手,指著痛到幾欲落淚的飛星,一本正經對眾人道:“瞧見沒?基本功紮實,關鍵時能救命。”
飛星倒地躬身,痛得憋紅了臉,絡腮胡根根顫抖:“這時還拿我來‘教學’,葉冉你禽獸不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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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開始訓練後,葉冉將歲行雲帶到場邊,讓她蹲著馬步頂水缸,自己則大馬金刀跨坐在一旁大石頭上。
“昨日的棋局如何有補益?說來聽聽,”葉冉目光如炬地盯著她顫抖的雙腿,“氣沉丹田,下盤紮穩些。”
你讓我答話,又叫我氣沉丹田?!歲行雲很想瞪他,奈何頭頂著水缸不能亂動,隻好目視前方暗暗調息。
“葉大哥未曾親臨過那棋局吧?”歲行雲氣若遊絲地小聲發問。
葉冉隨手從旁抽了支草芯叼在口中:“不曾。那不是玩物喪誌的遊戲麼?”
“公子是否玩物喪誌之人,葉大哥應當比我更了解。月底還有大局,到時你可親自去看,”歲行雲咬牙,艱難承受著頭頂水缸的重壓,小腿肚隱有抽搐之感,“這時我怕講不清……”
葉冉笑出一口大白牙:“我看你是怕說多了話要站不穩了吧?”
知道你還問?!歲行雲心底腹誹,卻知他用意何在,非但不惱,還對他就此多了幾分親切感。
從前軍中訓新兵,老油子教頭們都愛這麼做。
偏要在彆人艱難苦撐時從旁問些不著四六的話,貌似刻意作怪,實則是為幫助新丁分散心神,如此不知不覺就能撐久些。
“方才你進來時,見飛星未隨公子進宮,是替公子擔心呢?”葉冉將草芯尾端咬得扁扁的。
“是。”歲行雲從牙縫中迸出一字真言。
“為何?”
勉力支撐好半晌的歲行雲已兩眼起霧,但上輩子四年軍旅生涯養成的習慣已刻進骨血,隻要主訓教頭未下達停歇指令,抵死也得扛下去。
見她不答,葉冉催促:“問你話呢。為何擔心公子?”
還能為何?若李恪昭有個閃失,不但她在這世道會沒了奔頭,後世的進程也可能大亂啊!
當然,這些話不能說。歲行雲一口銀牙險些咬碎,含糊擠出個答案:“他若有差池,我就慘了。”
葉冉點點頭,總算將她頭上水缸取走。
“我說你這小姑娘怎麼好好的夫人不做,卻偏要做下屬,原來竟是欲擒故縱?”
歲行雲跌坐在地,目光渙散地仰頭看向他的大黑臉:“我不是,我沒有,彆瞎說。”
葉冉摸著下巴打量她:“那是,投其所好?”
“你在說什麼?”歲行雲腦子跟不上趟了。
“沒彆的意思,”葉冉蹲在她麵前,認真看進她眼底,“公子活得不易。若你當真心儀他,待他好些才是正理。不必為了讓他另眼相看,就自己找這麼多罪受。”
歲行雲總算明白他的意思,一張嘴艱難開合半晌:“這誤會可大了。我並非……我沒……呃,我不喜歡他那樣的。”
“公子哪兒不好了?你還瞧不上?”葉冉驚訝中帶著護短怒色。
“他很好,將來必成大器,我也會誓死追隨,”歲行雲急促喘了片刻,咽了咽口水,“可我喜歡會‘嚶嚶嚶’的那種啊。”
話音一落,葉冉轟然跌地:“啥玩意兒?!你喜歡……姑娘?!”
歲行雲噎得險些背過氣去。哦豁,這誤會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