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1 / 2)

王後心懷蜜謀 許乘月 11726 字 9個月前

() 戌時日晚, 山色蒼茫。

司金枝倒下了,回雁陣破。搖搖欲墜的明秀已成血人,雙簇補陣亦難再合。

葉冉眼疾手快將明秀推進草叢中, 也不知連城那隊人裡是否還有幸存者能援手她一二。

雖此役打得狼狽,也付出了慘重代價,但以三十餘人陸續殲敵近百, 哪怕最終全員儘沒, 那也不算輸的。

數年來大家在西院流過的汗與淚都不白費,葉冉的心血也不白費, 眾心甚慰, 無悲無痛。

歲行雲早已殺到麻木, 全憑意誌在苦撐。她知道葉冉也是。

已到了該準備最後一擊之時了。

當她終於透過滿目朦朧猩紅, 依稀辨出有一名身著玉色華服的男子現身, 從容站在倒地的司金枝身前時, 她心知最後一擊的時刻到了。

她看不清對方麵容, 僅能模糊看到他的身形輪廓。

隻見對方抬手振袖, 原本還在與他們纏鬥的剩餘追兵便緩緩往他身旁收攏,顯然是這隊追兵的領頭人。

若最後一擊能乾掉對方領頭人, 追兵將群龍無首, 勢必暫緩前行。

如此至少能為李恪昭再多爭取一絲生機,大家也算死得其所了。

心念定下, 歲行雲立即拚勁全力撲身奔向那人。

巧合又不巧的是,葉冉幾乎與同時動作,大約也是抱著與追兵首領玉石俱焚的想法。

他們二人齊齊調轉刀口, 那玉色華服的男子自是察覺,當即振袖發令。

他左側之人便甩出手中長鞭纏向歲行雲腳踝,他右側之人則對葉冉發出一記冷箭。

玉石俱焚的最後一擊終究未能得手。

葉冉倒下了,歲行雲也倒下了,就倒在司金枝側畔。

片刻後,玉色華服的男子上前兩步,左手以絹帕按住半邊臉頰,歪頭瞟了葉冉一眼。

“出城倉促,這箭隻此一支,原是特地為李恪昭準備,倒是便宜你了。”

這聲音似是……齊文周?陰魂不散啊。

躺在地上的歲行雲極力撐住沉重眼皮,暗暗調息,一點點蜷緊手指,試圖握住身側長刀。

“難怪李恪昭從不輕易讓旁人進他府門半步。藏了這樣多女人,一個賽一個的悍辣,倒是頗有滋味。”齊文周不知從何處摸來一把匕首,匕首尖指了指早已一動不動的司金枝。

“可瞧清了?方才對我發冷箭的就是這女人?”他問。

有人答:“回大人,正是。”

“彆怪我不憐香惜玉,一報還報,天公地道。”他緩緩蹲下,笑音森冷,匕首往司金枝的臉探去。

就是此時了!歲行雲拚了最後力氣揮出長刀。

可惜她仰麵揮刀發力不便,加之也到了神識即將渙散的邊緣,這一刀揮出失了準頭,未能使對方斃命。

在陷入黑甜的瞬間,她聽到齊文周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心中卻並不痛快,反而無限懊惱。

僅斷其一臂,有點虧啊。

*****

中夜子時,山間穹隆玄黑沉厚,如氈似蓋。

歲行雲空明神識若有所感,虛弱轉醒,將眼撐開一道縫。可她累極,力氣隻夠在瞬間將眼皮抬起,旋又合上。

她似乎正被人背著,而不是扛。

很好,這表示她還活著。

她發不出聲,兩臂軟弱懸垂於對方的肩頭,無力動彈,惟有指尖輕顫兩下。你是誰?

“醒了?彆怕,我是無咎。”

原來是你。久仰,幸會。

歲行雲疑心是自己傷太重,導致五感出了大問題,竟覺無咎的嗓音雌雄莫辨,難以判斷是男是女。

無咎不知她心中所想,隻又柔聲輕道:“放心,六公子安全無虞。約莫再半個時辰咱們就能上船。”

得知李恪昭安全,歲行雲終於徹底心安,周身漸漸鬆弛,眼角沁出濕潤熱燙,源源不絕地滑落。大家都好嗎?活了幾個?

無咎顯然聽不見她的心音,隻是兀自溫聲輕喃:“回程諸事自有公子謀定,我會接手護好他。你不必強撐,睡吧。睡著就不疼了。”

那就交給你了。歲行雲著實也撐不住,重墜入無邊黑甜。

十二衛本在瀅江畔嚴陣以待,望見夜色中匆匆而來的無咎一行時,罕見地在未得號令之際自行離位,飛奔上前接應。

“他們……”伏虎喉間發哽,竟問不下去。

無咎唇角苦澀微揚:“陣亡十四,餘下十九人全重傷。我都帶回了。”

無論死活,都如數帶回來了。未使一人被遺留在荒郊野嶺。

這是李恪昭當初對他們的承諾。

凜冽江風卷著薄薄水霧拂過,月光下,無咎的半麵鎏金麵具閃著濕潤水澤。

通向王座的路注定如此,小六你定要牢記初心。

*****

船行江中不到半個時辰,飛星自頭船的艙中躬身而出,躡手躡腳靠近船首抱膝而坐的無咎。

“公子醒了,要見你,”飛星謹慎回頭看看船簾,低聲道,“你自求多福吧。”

無咎歎了一口長氣,無奈笑笑:“是我打暈他的,大不了讓他打回來。他總不至於將我綁了石頭沉江。”

貓腰進了艙中,但見李恪昭披衣靠著船壁,旁側掛著的小小琉璃馬燈將他眼底迫人的冰涼照得愈發明亮。

無咎跽身坐在他身側,雙手撐在膝腿上,直視著他的目光:“我晚到半日,是因代國攻下了積玉鎮,卡住瀾滄江與瀅江彙流處的水路咽喉,我們不得不繞道而行。”

李恪昭凝肅神色不變,顯然並非因此生怒。

“阻止你親自帶人回頭去接應,此事我不會悔過。你回去,與我回去,他們的結果不會有不同,”無咎輕道,“但隻有你活著,一切犧牲才有意義。”

李恪昭徐緩握掌成拳,字字冷硬:“報戰損。”

“我帶人趕到時,他們已殲敵近百。陣亡十四人,餘下十九人皆重傷。上船後僅明秀清醒過來,餘者至今昏迷。明秀已看過,外傷居多,”無咎悲憫垂眸,稍頓,“但葉冉,或許保不住右腿了。”

“原因。”李恪昭眼底無波,唯額角暴起的青筋泄露了心緒。

“那支箭帶毒鏽,本是齊文周特意為你備的,”無咎舉目望向他的側臉,直言不諱,“行雲在暈厥之前斷其一臂,我倉促補刀隻斬去他右腿。就算他僥幸被救回苟活,也是生不如死的半人彘罷了。”

李恪昭幾不可見地輕微頷首,回視無咎,斬釘截鐵地發出指令:“傳令,改道鞏都。”

雖天子式微多年,但鞏都畢竟還是京畿之地。列國為名聲計,從不輕易唐突驚擾。

卓嘯才冒天下之大不韙行了弑君竊國之事,若此時派追兵涉足天子地盤,正好授人以柄,列國皆會舉大義旗幟討伐他,他還不至如此魯莽。

“可是……”

李恪昭清冷打斷無咎的話:“我曾許諾他們,經此役後,生者有所養,亡者有所葬。”

縉六公子有諾必踐。

*****

歲行雲混混沌沌,不知身在何處,不清楚今夕何夕。

她背後被劃拉了一刀,火燒火燎般的疼,可失血過多又讓她四肢冰寒,那冷熱交織的痛苦滋味,當真是一言難儘。

偏她於迷糊混沌間隱約聽到有人說“城中未尋得女大夫”,這可叫她氣不打一處來。

我都命在旦夕了,還顧得上大夫是男是女?!醫家眼中無男女,救命要緊啊各位!

心火乍然高熾,她合情合理地又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歲行雲再度於無邊黑暗中稍稍蘇醒神識,感覺自己整個人如置火上,活似一隻被架著烤的全羊。

驀地,她聽到李恪昭的聲音似近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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