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1 / 2)

王後心懷蜜謀 許乘月 11320 字 9個月前

() 中宵繾綣, 長夜靜謐。

兩人同床共枕,在被下隔著一掌寬的距離,既能感受到彼此溫熱, 又不浮誇勾連。

歲行雲靜靜望著麵前沉睡的側顏,腦中一時空白,一時又有許多蕪雜念頭此起彼伏。

她隱約能明白李恪昭今夜為何唐突至此。

西院眾人最初本是渾噩無抱負的, 可經此一役後, 他們定然有了。

近半數同伴陣亡,真正的引路人、主心骨葉冉也自顧不暇。這般慘狀之下, 餘下的生者會想活, 會想活得更好, 好到讓死去的同伴覺得值。

當大家都有此共同執念, 就必然會將目光聚集於李恪昭。

看他一言一行, 一舉一動, 猜他將如何帶領這隊七零八落的人繼續走向當初說好的光明前景。

這種時候, “李恪昭”這三字是所有人心事的出口, 也寄托了所有人的希望。

這也讓他不敢在人前流露絲毫軟弱迷茫,否則大家都可能崩潰。

但他的心也是肉長, 會悲痛酸楚, 會彷徨躊躇。

他的心事需要出口,若非攤上她這“占著夫人名卻不肯擔夫人職”的古怪家夥, 他便能毫無顧慮地有所歸依。

如今卻隻能唐突闖到她身畔,來尋求短暫休憩與慰藉。

他沒唬人,是當真再沒處可去了。

歲行雲心中苦澀歎息, 指尖虛虛隔空,無聲描摹起他的眉眼與輪廓。

滿目漆黑,並不能看得十分清晰,可他的模樣分明就在她心上,閉眼都不會錯辨。

李恪昭的睡相出人意料地惹她心憐。又或是她本來就對他心懷悸動,所以才會心軟生憐?

他側臉趴臥,右手置於枕上,一動不動陷入深睡。

明明是高長頎碩的身軀,此時卻給人以柔順錯覺,仿佛小狼崽在疲憊至極時被迫收起爪牙。

不能給彆人看的一麵,卻不怕給她看。這份全然信任與依賴,顯然是交心來的。

雖不太懂他看上自己哪一點,但歲行雲還是忍不住為這認知無聲勾起唇角,悄悄將滾燙的臉埋進枕間。

那夜在儀梁城郊山中惡戰,她昏死過去前最後的惦念便是這人。

若不是“喜歡”,還能是因為什麼呢?

她是個務實的姑娘,很清楚自己與有許多不合適,也知歸縉後兩人間的不合適將會表現更甚,但心動這件事,實在非理智足以抗衡。

此時她突然有種毫不講道理的衝動,很想拋開顧忌,不去管什麼“將來”,不去求什麼“善果”,就縱心任性陪他走一程。

彼此依偎,彼此攙扶,親密而勇敢地走一程。

*****

李恪昭隻睡了約莫一個半時辰就醒來。

睜眼便與歲行雲四目相接,這讓他有些愣怔,眨了幾回眼才想起自己身旁為何多了這姑娘。

歲行雲沒說話,還是那麼看著他,辨不出喜怒。

“你大約覺得我很可憎?”他坐起身,沙啞嗓音裡有三分自嘲自厭,“未經你同意對明秀說了你是……嗯,又跑來分你的床。”

他心裡太累了,克製不住要來見她。

確認她當真已活生生醒來,擁塞在胸臆間的那口悶痛濁氣至少能鬆出一半。

也想將在旁人麵前不敢流露的許多東西置於她麵前,不需她費神寬慰什麼,隻要近在咫尺就好。

“待你傷愈,要打要罵都可。”

“你是不太像話,可我也不該打你罵你,”聽出他的忐忑混亂,歲行雲輕咬笑唇,頓了片刻,“左右我欠你一個夫人,適當補償也是天公地道。對吧?”

她並非拖泥帶水的性子,方才想了一個多時辰,已足夠她在心中有所決斷。有個“陰謀”悄然成形。

李恪昭猛地回頭:“如何……算適當?”

“我欠你‘一個’夫人,先還你‘半個’,這就算適當。”歲行雲含笑咕囔。

“還半個算什麼混賬補償?”李恪昭不知該氣該笑,短短瞬時就被她鬨得心中大起大落。

“左右休書未放,你我之間餘下的事,等到遂錦安頓好大家後,咱們再慢慢談。在此之前,你累極時若想靠著我躺會兒,那就躺吧。要哼哼唧唧告狀撒嬌也無不可,反正我是受用的,”歲行雲閉目輕笑,臉上燙得厲害,“況且你也沒想做什麼汙七八糟的事……嗯?!”

她的小指倏地被人勾住,似總角童稚拉鉤定契。

“首先,我並未‘哼哼唧唧告狀撒嬌’,”李恪昭沉嗓沙沙,啞聲糾正,“其次,我想。”

“想什麼?”歲行雲一時轉不過彎來。

“做汙七八糟的事。”他悶聲低笑,是這些日子以來唯一一次開懷展顏。

*****

途中一個有傷在身,稍不留神碰著哪裡就疼得如蛇吐信;一個焦頭爛額,既要穩定局麵又要籌謀後續事宜,所謂“汙七八糟的事”,想也白想。

雖如此,每個夜晚兩人不遠不近地並躺共眠一兩個時辰,那份短暫又隱秘的溫柔默契,還是為本該悲沉的歸途帶來了潤心的甘甜。

天命十七年八月初三清晨,船隊在縉國王都遂錦的官渡碼頭靠岸。

除無咎與其手下留在城外安置十四副棺木,其餘人在李恪昭的帶領下,於秋露晨曦中安靜入城,進了空置多年的六公子府邸。

府中原本隻留有一名管事餘叔與侍者、仆婦共五人。

六月裡李恪昭命人將老大夫及儀梁府內那些仆婦、竹僮先送了回來,隨之送回的行李中也有少量眾人的換洗衣衫、隨身之物等,可謂諸事齊備,此刻驀地浩浩蕩蕩幾十人入住,倒也照應得周全。

眾人被分彆送往不同院落。沐浴更衣、老大夫挨個驗傷、廚院起灶開鍋……

冷清數年的六公子府總算重有了人間煙火氣。

經過途中近一個月的靜養,歲行雲身上小傷都已無礙,唯背後那道長長刀痕將愈未愈,又疼又癢。

她倒並未妄自大動,好聲好氣請了明秀協助沐浴。

午時近尾,秋陽之色烈似胭脂,將歲行雲略顯蒼白的麵容映照出些許緋色。

“我這輩子還是頭回邋遢至此,”換好衣衫後,歲行雲忍不住羞恥地對明秀抱怨,“實在要命。”

莫說這輩子,便是上輩子也沒這樣邋遢過!

明秀小聲嘀咕:“途中我明明也時常幫你擦身的。”

“冷水洗和熱水洗,那能一樣?”

歲行雲說著話,後背傷處發癢,她反手就要去撓,,卻被明秀一巴掌拍飛。

這一巴掌純然出於醫者的本能,打完後明秀才想起這是“夫人”,尷尬愣在當場。“夫人恕罪,我……我是怕你留疤……”

“明秀,我可忍你一個多月了啊!怎麼說話的?!”

歲行雲轉身與她麵向而立,雙手捧住她的臉,將她擠到五官變形。

“一年半朝夕相處,咱們吵過嘴、乾過架,也曾分食同一碗飯,搶過雞腿奪過果子,又是共過生死的交情,如今你與我客套起來?”

明秀被她吼得腦仁疼:“那時你騙我說你不是夫人啊!”

“誒你這小姑娘怎麼回事?是夫人就不配和你交朋友了?”歲行雲咬牙笑得惡狠狠,愈發用力擠壓她的臉。

明秀惱了:“配配配!你即刻撒手,再胡亂使力傷口可要裂了啊!你那傷費了我一個多月的精神,裂了我會揍你的,真會揍你的!”

“這才對嘛,”歲行雲滿意撒手,揉揉她的臉,揚唇笑道,“我與公子這事頗為複雜,得空再與你細說。走,我隨你過去瞧瞧小金姐她們。”

在船上一個多月,歲行雲被迫臥床靜養,並無機會與其他人見麵。

據說如今葉冉仍舊不言不語,頹喪得近乎萬念俱灰。

如此,重振軍心的擔子自該由她來頂上,眼下諸事首要便是化解眾人對她的心結。

司金枝、花福喜、明秀等十三位姑娘被安頓在東南角相鄰的兩個小院。經了一個多月的將養,大家的傷勢都算大好,隻是路上缺少藥食調理,尚不如以往那般生龍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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