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1 / 2)

王後心懷蜜謀 許乘月 13122 字 8個月前

() 午後, 淅瀝瀝一上午的小雨已停。

庭中粉紫重瓣木槿開得正盛,經過小雨的半日浸潤,那股淡淡清香多了幾許凜冽滋味, 悄無聲息地彌漫在空氣中。

歲行雲背著雙手,若有所思地信步於廊下,神色平靜地聽著身邊人沉聲低語。

其實事情說來並不複雜。

起因不過是公仲茂那小子突發奇想, 纏著無咎要跟來屏城玩。

這小孩兒被兄姐們讓著慣著長大, 平素在自家地盤上就隻老父親公仲廉鎮得住。公仲廉擔心他到了李恪昭這裡會無法無天。而李恪昭礙於情麵,必定不便對小家夥如何管束, 公仲廉就吩咐三女兒公仲嫵跟過來盯著些。

“至少, 話是這麼說的, ”李恪昭言簡意賅, 坦誠無偽, “其實無論舅父做何盤算都不緊要, 我從無與舅家聯姻的打算。你隻需記住這點就好, 不必胡思亂想。”

其實聰明人都能堪破這其中微妙之處, 可公仲廉畢竟未將真正意圖擺上台麵來說,李恪昭也就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歲行雲並不是個需要人哄著捧著的性子, 她既直截了當道破心中疑慮, 要的無非就是李恪昭這句準話。

他並未試圖以甜言蜜語來敷衍粉飾,將話說得明明白白, 這讓歲行雲心中舒坦許多,笑意終於抵達眼底。

“好,我記住了。”她抿了笑唇點點。

正說著, 今日侍在李恪昭近前的天樞匆匆迎來,儘責提醒:“公子,官員們已到齊在議事廳等候。”

今日下午李恪昭需與眾官員商議開渠及馬政之事。

李恪昭是個胸有定見卻絕不倨傲輕慢的主事者,執掌屏城軍政事務一年來,凡召集官員議事,向來是他最先抵達議事廳。

今日為著安撫歲行雲突如其來的彆扭心結,他已然破例了。

歲行雲聞聽天樞之言,便笑吟吟對李恪昭道:“你忙正事去吧,我無事了。”

臨走前,李恪昭稍作沉吟,又對她道:“近幾個月你太忙,有些事便未細說與你知。若你心中仍有疑慮,問問無咎便會明了。”

言下之意顯然是怕她隻是做強顏歡笑狀。

歲行雲笑眼彎彎地揮揮手:“快走快走。我沒那樣小肚雞腸。”

*****

閒著也是閒著,歲行雲當真讓人請了無咎到滴翠園的湖邊相見。

無咎是個貼心性子,主動與她說起王都遂錦的動向。

如今雖縉王與太子府都在極力掩飾,但有太多跡象表明太子病況凶險。因此故,長居王都的三公子與五公子間的角力幾乎已半浮於台麵。

雖李恪昭從不打算以聯姻來鞏固甥舅同盟,但他遠在屏城本就已輸了兩位兄長半步,這節骨眼上自更需圓融處置與公仲廉的關係。

歲行雲原就是個能講道理的性子,既詳細知曉如今局麵,她便更能理解李恪昭。

不過她尋無咎前來相見,並非仍對公仲嫵的事心懷芥蒂,而是要向無咎道謝。

“聽說那柄是在苴國尋工匠打造。苴國那頭戰事未歇,為我這點小事叫你冒險,實在汗顏。”歲行雲笑得歉疚。

無咎搖頭,溫聲含笑:“也沒你想得那樣凶險。如今局麵是苴國拉著薛國去討伐卓嘯,主戰場已轉到蔡國。”

“你也彆忙著寬慰我。我又不傻,”歲行雲笑笑,“用膝蓋都能想得到,如今的苴國絕無你口中這般風平浪靜。若非兵分幾路疲於奔命,卓嘯早對縉國開戰了。”

那卓嘯坐擁近百萬常備兵,就算要在自家邊境抵禦苴、薛聯軍,再分出一二十萬人襲擾苴國邊境也非難事。

無咎之所以說得輕描淡寫,無非是不想令她負疚而已。

“聽說聰明人都活得累。”無咎笑笑,虛言避過她的話鋒。

歲行雲挑眉笑睨他:“我是不是個聰明人不好說,但你非池中之物,此事我倒是看得分明。”

苴國與蔡國打成一鍋粥,無咎竟還能順利進入苴國,尋良工巧匠鍛造一把當世罕見的長刀,再安然無恙帶回。這絕不是花錢便能輕易辦到的事。

正所謂窺一斑可見全豹,由此可想,無咎在各國都有不容小覷的江湖人脈。

思及此,歲行雲很為無咎可惜。若非他身世尷尬,想必也能有一番大作為。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歲行雲問得委婉。

無咎怔了怔,繼而自嘲輕笑:“我?一日日混著活就是,無甚好想的。”

他的語氣輕輕淺淺,歲行雲卻不知為何聽出深藏其內的徹骨痛意。

她趕忙致歉:“對不住,我……”

“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他笑笑,半麵鎏金麵具映著湖水,漾起悲傷的波光。

*****

翌日,歲行雲遵照約定,領了公仲家姐弟倆出門閒逛。

“小表妹,我有點公務瑣事,需往軍尉府去與葉冉將軍交差,”歲行雲對公仲嫵道,“委屈你與小蘿卜糕先隨我過去,待我幾句話說完,再領你們南市聽書,如何?”

公仲嫵自是無二話的,乖巧點頭。

牽著自家姐姐衣角的公仲茂卻跳腳了,小胖手捏成拳頭揮舞著:“六表嫂你瞎說,我不是小蘿卜糕!”

“對,你現下隻是小蘿卜丁。若你惹我生氣,我一拳將你捶得扁扁的,那就是小蘿卜糕了。”歲行雲腳不停步,笑嘻嘻逗他。

公仲茂本就胖乎乎的小圓臉被氣得更鼓,卻又忌憚她身手,不敢衝她撒氣,小拳頭便往自家三姐身上捶。

公仲嫵一邊閃躲,一邊輕言細語道:“茂弟,你不記得了麼?父親說過,此次我代他對你行監管之責,若你不乖,我是可責罰你的。”

公仲茂卻並不怕她,愈發來勁了。

歲行雲見狀蹙眉,伸手將他拎到自己身旁,語氣略嚴厲:“既是我惹的你,為何去欺負姐姐?”

“我打不過你呀。”公仲茂縮著肩膀,活像隻小胖鵪鶉,哪還有方才追打姐姐的氣勢。

“遷怒無辜弱小,算什麼英雄好漢?”歲行雲在他頭頂輕輕拍了拍。

小孩兒垂著脖子走了幾步後,才慢慢抬起頭來:“可我不是英雄好漢,我隻是小蘿卜糕啊。”

歲行雲愣住。

一旁的公仲嫵以袖遮麵,輕笑出聲:“阿嫂莫與他纏。他自來就是個叫人有理說不清的小祖宗。”

“你這小孩兒可真絕了。”歲行雲回過神,樂不可支。

她自來是個有分寸的,心知這畢竟是公仲茂的孩子,年歲再小也與李恪昭同輩。

她與這小孩兒才初相識,又隻是表嫂身份,隻能管到這兒,再說多就不合適了。

於是氣氛重又和樂,兩大一小邊走邊說說笑笑,這就來到軍尉府門口。

如今屏城軍尉府正展開新一輪募兵,此時軍尉府前自是人頭攢動,熱鬨堪比集市。

公仲嫵驚訝地瞪大妙目,萬般好奇地注視著此等盛況。“竟真有這樣多女子應募兵令?!”

“最初很少的,積玉鎮之戰後才多起來。”歲行雲笑笑,隨口解釋道。

公仲嫵牽著弟弟的手,亦步亦趨跟在歲行雲身旁上了台階,忍不住小聲追問:“她們,不怕被人指指點點說閒話嗎?”

“你猜她們為何來投軍?”歲行雲不答反問。

公仲嫵搖了搖頭,細聲細氣:“猜不出。”

“她們大都因故失了家人、宗族護佑。投軍這條路雖辛苦凶險,卻能靠自己堂堂正正自立,總好過……”

歲行雲頓住,駐足於軍尉府門前最高一級台階上,目光定定望著募兵台前湧動人頭中的某處。

“怎麼了?”公仲嫵忐忑輕詢。

歲行雲收回目光,笑笑:“瞧見個熟人。”

她徑自走到門口一名衛兵跟前,低聲交代了幾句,便領著公仲家兩姐弟進了府門。

進去後卻不忙著走,站在影壁下耐心等著。

公仲嫵並不多嘴,目不斜視立在歲行雲身旁,牽緊弟弟的手。

而公仲茂則左顧右盼,好奇看著府中來來往往的將領與兵卒們,一對兒圓溜溜的大眼睛簡直忙不過來。

軍尉府的人都識得歲行雲,陸續過到影壁前來向她執禮問安。歲行雲一一應下,偶爾談笑自若地與人閒話幾句。

未幾,先前的門口衛兵匆匆而來,在歲行雲跟前站定。

“歲都司……”他看了公仲嫵兩姐弟一眼,似是不知能否當著他倆的麵說。

歲行雲笑笑:“無妨的,說吧。”

“那女子名喚歲容茵,原是東城閔老爺去年納的小妾。”衛兵似有些忐忑。

歲行雲淡淡頷首:“這我知道。你隻需告訴我,她為何來投軍?”

自容茵貪墨了她半包火齊珠那時起,在她心中,二人之間過往的情分就已了結,再相逢時連寒暄都不必。

之所以會讓衛兵去打聽一下容茵投軍的緣由,不過是好奇而已。

“閔老爺半年前急病過世,現今是他的長子閔濤掌家。因郡府新政有令,家中若有一人投了軍籍,便可免兩年田賦,於是閔濤索性將父親生前納的幾位小妾全都打發了來。”

衛兵吃不準外頭那位姓歲的女子與眼前歲都司有何乾係,便儘量斟酌著用詞。

歲行雲聽完,平靜道:“知道了。”

對於容茵落得這般處境,她心中有些可惜,卻並不如何憐憫,更不打算以德報怨。

一年前是容茵自作聰明地選擇了走捷徑,如今不過是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與人無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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