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1 / 2)

王後心懷蜜謀 許乘月 10475 字 8個月前

() 歲行雲感覺自己仿佛沒了軀體, 有種蕩蕩悠悠的虛空感。

極目四顧,隻見一片蒼茫混沌的霧靄,唯獨麵前那條“河”是清晰的。那“河”澄澈通透似可見底, 河對岸影影綽綽似立著一人,掩在厚重白霧中,辨不出麵容。

隨著她一點點地挪向河邊, 總算慢慢看清了一河之隔的人。

斯文雅致, 白麵俊秀,身著寬袖大擺的青色流雲紋官袍。金線繡如意在襟, 那是大周朝鴻臚寺九議令轄下轉譯官的官袍。

那是歲行舟, 她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親兄長。

哥, 你來接我回家嗎?歲行雲想大聲歡呼, 卻發不出聲音。

那頭的歲行舟眼底唇角漾起溫柔的笑, 抬手指了指腳下這條河。

幾個意思?歲行雲犯起了嘀咕, 抬眸以目光發出疑問:是說, 我隻要過了這條河, 就能回去了?

對岸的歲行舟靜默無聲,隻是噙笑望著她。

她覺得自己猜對了。於是她奮力想要往前, 可身後卻像有什麼東西扯住了的衣擺。

詫異一回首, 就見李恪昭站在身後三五步處,泛紅的雙目中飽含驚懼與祈求。

喂, 李恪昭你不用這樣吧?最終你定會一統天下,因為有衛朔望、司金枝、葉明秀,有威震史冊的團山屯軍。

往後你會遇到許多出色的女子, 樣貌性情各有千秋,想要哪種就會有哪種,真的。

講道理,在公在私,你都不是非我不可,彆這麼要死要活吧?

她不知是在說服李恪昭,還是在說服自己。

被霧氣包裹的李恪昭頻頻搖頭,眼尾紅到好似沁血。

如今一切障礙、隱患都已掃除,縉王寶座已確鑿無疑非他莫屬。可仔細想想,他也很可憐的。

長兄病故、父親崩殂、兄弟相殘,登上王座以後的漫漫長路,便隻剩他孑然一身,踽踽獨行。

難怪史書上的王者們總自稱“孤”。

歲行雲心中被擰得生疼,回頭看看對岸的歲行舟,再看看似要心碎發狂的李恪昭。

歲小將軍素來殺伐果決,可眼下這抉擇卻實在為難她了。

這邊的世道當真不算好,許多事都讓她覺得狗屎至極。可憑她一己之力,十年八載也改變不了太多。

河對岸的天地哪兒哪兒都好,又有她的兄長、朋友、恩師、同袍。最重要的是,每個人都有權活得昂首挺胸、自在疏朗。

若回去那邊,她可以大展拳腳、建功立業,與兄長一道攢座漂亮大宅子,結個嚶嚶小郎君,餘生美妙賽神仙。

可那頭的天高海闊裡,沒有一個讓她怦然心動、願為之儘付生死的李恪昭。

走,還是留?歲行雲正躊躇間,仿佛聽到了李恪昭的聲音。

明明就隔著三五步,她越覺他的聲音輕輕渺渺,似自天際來。

熟悉的沉嗓裡藏著幾許哽咽戰栗,語氣卻極儘鄭重莊嚴——

【孤之百萬雄兵許你,孤之錦繡山河許你,孤之身心亦許你。歲行雲,留下。你且看著,這天下與我,都會成為你想要的模樣。】

歲行雲眼眶微潤,胸臆間有酸甜交加的滾燙激流洶湧澎湃。

正感動著,忽覺衣擺有些微墜重,似是誰在拉扯。

她茫然垂眸,驚見一個身軀胖乎乎、臉蛋圓溜溜、腦袋光禿禿的小孩兒正坐在地上,可憐巴巴仰麵望著她,扁著無牙小嘴泫然欲泣。

哪兒來的禿小子?!你誰啊?!

*****

歲行雲是在李恪昭懷中醒來的。恍惚了好半晌才回過神。

中宵靜夜,房中並未點燈,卻並不黑暗。

床頭有座華麗的鎏金仙人承露燭台,上麵放的是當年在儀梁時歲行雲送給李恪昭的“火齊珠小夫人”。

數年過去,那尊“小夫人”至今沒有五官,但並不損火齊珠“至暗愈明”的優點,幽瑩紅光溫柔籠罩著陌生且過於寬大的寢房。

這是哪兒?怪裡怪氣搞得像喜房一般。歲行雲輕聲哼笑,試圖輕輕換個睡姿。

她以為自己隻不過輕微動彈,李恪昭卻仿佛遭逢地動山搖般,猛地睜開眼。

驚駭與欣喜交織的神情,使他原本俊朗的五官顯得有些扭曲。

“你醒了?”他的嗓音疲憊輕喑。整個人似在發抖。

“廢話。”歲行雲沙啞咕噥,疑惑蹙眉抬起不太有力的手臂,軟綿綿搭上他的腰身。

“好端端的,你抖什麼?”她周身乏得很,說話聲音又啞又懶。

李恪昭猛地將她抱緊,臉貼在她鬢邊,應聲硬氣道:“好端端個鬼,都二月十二了。”

太醫每日都來診脈,都說她無恙,可她就是不醒。

嗯?!歲行雲訝異地眨眨眼,心中默了默。

若她沒記錯,在九重宮門內廝殺混戰的那夜,是二月初七。她睡了……五天?!難怪將他嚇成這樣。

“我受傷了?可我隻是身上乏力,沒覺得哪裡疼啊。”她喃聲嘀咕著,沒什麼力氣的手從他身上緩緩滑落。

她習慣地在被中摸索著去與他十指交扣,卻意外觸到異樣粗糙,頓時僵了僵。

李恪昭將麵龐深深藏進她如雲披散的秀發中,任由她慢慢從被中扯出自己的左手來。

李恪昭的手向來是歲行雲極喜愛的。手掌寬厚,十指修長,指腹略有薄繭,漂亮而有力。

可此刻,這隻手裹著厚厚傷布,哪怕一圈圈纏繞得密密實實,卻還是依稀能看到滲出的血跡。五指似也不太能握緊,顯然傷得不輕。

“你怎麼會受傷?!”歲行雲大驚失色,本就沙啞的嗓音突兀拔高了調,難聽至極。

那夜李恪昭有她貼身護著,近前還有衛朔望、無咎、伏虎、天樞,每個人在激烈廝殺中,都是奮不顧身在全力保他。按理說一根頭發都不該掉的啊!

李恪昭雲淡風輕地答:“李恪揚偷襲我時,有人在你背後揮劍。”

他之所以沒留心到側麵的五哥偷襲,還任由歲行雲與自己換了位置,是因他瞧見有把劍正刺向歲行雲的後背。

換位後那須臾,歲行雲一氣兒乾掉了李恪彰、李恪揚兩個,而李恪昭則以左手死死握住了那柄刺向歲行雲後背的劍,並順手扭斷了對方脖子。

他淡聲寬慰道:“太醫說,隻是往後左手不太靈活,並無大礙。”

“我倆傻的吧?殺成一鍋粥的混戰,卻都隻顧盯著對方後背。打的什麼絕戶架。”歲行雲心疼又著惱地捧著他的手,白眼連連地抱怨。

片刻後卻又忍不出噗嗤笑出來。

那時她腦中一片空白,眼裡隻有三公子、五公子兩個目標,可惜了的沒親眼瞧見李恪昭護住自己的英姿。

不過,此刻自己想象一下當時那彼此舍身相護的默契場麵……

雖血腥,卻有點詭異的甜。

*****

問過李恪昭,歲行雲才知此處是他目前暫居的內城寢殿。

這五日李恪昭都留在此處親自照顧她,同時也運籌帷幄地吩咐著諸項善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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