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是,因為目睹了歲行雲生子的慘痛過程,李恪昭對這個孩子有著淡淡嫌棄,總覺這禿小子欺負了他的妻子。
於是一直到歲行雲都出了月子,李恪昭還不肯給人起名。
遺憾的是,自大一統時代起,史官對帝王名諱便有諸多避忌,通常隻以年號、廟號之類代稱,再者歲行雲上輩子史學又不紮實,絞儘腦汁也沒想起李氏縉的開國主叫什麼名,這可真麻煩了。
麵對歲行雲再三催促,李恪昭不情不願地瞥了小搖籃裡的家夥一眼,冷笑:“叫李皺,皺巴巴的皺。不然叫李猴也行。”
這小孩兒剛生下來時,滿臉皺巴巴,醜得沒眼看。
歲行雲一覺醒來定睛瞧清這尊容後,驚訝得揪住了李恪昭的衣袖,不可思議道,“我怕不是生了個猴兒”。
隔天李恪昭上朝與群臣議事,稍稍恍神,在群臣恭賀聲中脫口而出“王後誕育猴兒辛苦……”
群臣權當是這位君上初為人父樂過頭,紛紛忍笑再賀。
那個當下,旁人看著李恪昭依舊是麵無表情的,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想將舌頭咬了吐出八丈遠。
“呸呸呸,什麼諢名字?”歲行雲嫌棄地推開李恪昭,彎腰趴在搖籃邊,伸出食指去輕點小孩兒頰邊,“他現今已長開,不皺了!也不像猴兒!”
這小孩兒頗有歲行雲的風範,不愛哭,餓了也隻哼哼唧唧,最多假哭乾嚎幾聲提醒一下大人,喂飽了就吧唧著嘴兒睡。
“嗯,不像猴兒了,像豬崽子。”李恪昭嫌棄地輕嗤一聲,卻又忍不住俯身,與歲行雲抵肩躬身,板著臉看著搖籃裡的崽子。
“滾。你才……”歲行雲扭頭瞪他,端詳片刻後,最終還是誠實地改口,“哦,你長得倒是挺好看。”
這句突兀的無心之言莫名安撫了李恪昭,使他唇角輕揚。“他叫什麼,你說了算。若想讓他隨你姓,我也……”
“不不不,隨你隨你。起名是大事,我學識有限,一時憋不出什麼像樣的名。”歲行雲趕忙推辭。
“來”這裡的幾年來,她在許多事上一直很謹慎,生怕因為自己的魯莽導致後世進程有了偏差。
若這孩子隨了她的姓,那還有徹底完成大一統的李氏縉開國主嗎?她不知道,所以不敢冒險。
李恪昭道:“反正到三歲那年才能定名上玉碟,慢慢想吧。”
按當世各國王室的規矩,若先王薨逝後的三年之內,新君膝下有了孩兒,需在三年後才將其名刻上玉碟、錄入王室族譜,且姓名不按宗族字輩排行。
據說是為讓先王不必因牽掛孫輩而魂魄滯留不肯入輪回,成日圍著孩子轉,孩子便易多病或早夭。
這種事誰也不知真假,但為人父母者總歸是希望孩子康泰順遂的。
聽他解釋了緣由,歲行雲這才了悟他為何遲遲不給這孩子起名。“我瞧你總對他一臉嫌棄,沒想到還是疼愛的。”
“那是看在你的情麵上。”李恪昭忍住了後半截話。
他親眼看到歲行雲生這禿小子遭了多大罪,記仇著呢。
那天夜裡他守在疲憊沉睡的歲行雲身旁,一直恨恨在想:若行雲不喜歡這禿小子,索性偷偷將禿小子裝提籃裡送人算了。看著就來氣。
歲行雲笑彎了眉眼,衝著孩子做鬼臉,口中道:“那,得有個小名吧?總不能接下來三年都喚他禿小子啊!”
那崽子眯縫著眼也不知在看哪裡,伸出細小手指緊緊握住歲行雲的食指,唔唔咿咿不知所雲。
歲行雲心都快化了,學他的模樣眯著眼,笑吟吟與他“嗯嗯啊啊,哼哼唧唧”聊得火熱。
被冷落的李恪昭悄悄對那小孩兒報以嫉妒的白眼,哼道:“不叫禿小子,那便叫小禿子。”反正也沒幾根頭發。
歲行雲扭頭,沒好氣地笑瞪他一眼,抬手愛憐地撫上小孩兒頭頂薄薄一層軟絨絨。
她懊惱地抿了抿唇,眉心蹙緊:“真的……略禿。”
她疑心是懷著這崽子時,她與李恪昭總是禿小子禿小子地叫他,就這麼給叫禿的?!
李恪昭伸出修長食指,輕輕按在她的唇間,眼底噙笑:“告訴你個秘密,聽不聽?”
歲行雲眼前一亮:“什麼?”
“附耳過來。”他勾勾手指。
歲行雲好奇地側傾向他湊過去,卻猝不及防被他偷去一吻。
薄唇輕輕輾轉,慢慢輕齧至她唇角,輕挲相貼間,才有含混帶笑的沉嗓低低道,“彆愁,禿不了幾個月。”
這一個月,他已問過許多人了,據說有些小孩兒剛生出來時毛發就是稀疏些,過幾個月就好,並無大礙的。
歲行雲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嗔笑著咬他一記:“那他小名到底叫什麼好?”
“你想叫他什麼都行,反正我決定喚他……”李恪昭頓了頓,磨磨蹭蹭將臉貼到她的鬢邊,微紅的耳尖熱熱擦著她的臉頰,“嚶嚶。”
這樣一來,王後當他忍不住想向妻子撒嬌討哄時,彆人就不會察覺了。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