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祥預料到了什麼,把公務包轉手遞給了虞霈,然後恭恭敬敬地站到虞書身旁:“您說。”
“把這裡恢複原貌,那些玉蘭樹應該還沒有被轉手或者銷毀。”虞書說。
“是。”金成祥點頭。。
虞書看也不看另外兩人,冷著臉朝大屋一旁的獨棟書房走去,金成祥也接著離開,為了還原虞家的花園。
“趙姨,你做這些事之前怎麼不先問問我呢?”虞霈等兩人都走遠後,故作惋惜地說道:“院子裡的玉蘭樹是爺爺奶奶時代起就有的東西了,你扔掉了玉蘭樹,不就相當於扔掉了爺爺奶奶留給爸最後的東西嗎?”
“這可怎麼辦……”趙姨這時也意識到自己觸犯了虞書的逆鱗,她滿臉不安和焦急,隻能求助於她唯一能夠求助的人:“虞霈,你一定要幫幫趙姨……”
“玉蘭樹如果死了,誰也幫不了你。”虞霈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說:“我會幫你祈禱的。”
留下無措的新繼母,虞霈向著主屋走去,身後傳來微弱的哭泣聲,他卻反而露出微笑。
真是愚蠢,比上一個繼母還要好收拾,上一個繼母好歹在虞家呆了半年,這一個,連一個月都沒撐到就要灰溜溜地滾出虞家,這樣的女人,為什麼能被父親看中?
“我回來啦!”走進空蕩蕩的主屋,虞霈大聲喊道。
沒有人回應他的聲音,他也不以為意。在玄關換上室內拖鞋後,他走上二樓樓梯,推門進入自己的臥室。
房內一切如舊,虞霈坐到床邊,拿起床頭櫃上母親笑顏如花的單人照。
“我回來啦,媽媽。”他輕聲說。
虞澤和唐娜跟在袁夢身後,朝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他心不在焉地跟著,塵封的記憶因為虞霈的問題而被撬動。
滿樹芬芳的玉蘭,在風中紛揚而落的白色花瓣,在皮膚上流淌的春日乍暖還寒的空氣,還有樹下那個蹲著小心照料新樹的纖薄身影。
“媽!我們找遍了房子,你居然在這裡——”穿著校服,連書包都沒有放下的虞霈拉開木門,衝身後的虞澤喊道:“大哥,媽媽在庭院裡呢!”
同樣裝扮的虞澤從樓梯上走下,他故意放慢腳步,讓腿腳不便的虞霈能夠走在他前麵。。
虞霈把書包隨手扔在木質的門廊下,小心地跨下台階朝母親奔去。虞澤經過的時候,脫下書包,把包括虞澤歪道的書包在內,將兩個書包端端正正地擺在了一起。他抬起眼眸時,虞霈已經奔進了母親的懷裡。
虞霈抱住母親,撒嬌地說:“媽媽,我們到處找你,你怎麼不回答我們呢?”
虞澤看見母親嫻靜溫柔地笑著,輕輕摟住虞霈:“媽媽沒聽見呢,是不是小霈和小澤喊得太小聲了?”
虞霈指著他,大聲說:“哥哥才不會喊呢!都是我喊的!”
“那小澤以後要加大音量了,下次你們回家的時候就大聲喊’我回來了’,媽媽保證第一時間出現,好嗎?”母親笑著對走來的虞澤伸出手,將他攬在另一邊,問:“今天是你們第一天上小學的日子,過得還開心嗎?”
虞澤下意識地看向虞霈,跛足的虞霈在上學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來自同學的嘲笑,隻要他站起來,好奇、同情亦或嘲諷的目光總是和他如影隨形,他的同桌是個頤氣指使的小胖子,毫不掩飾地對老師要求換座位,理由是“不想和殘疾人坐在一起”。作為雙生子之一的虞澤,能夠感同身受到掩藏在虞霈不以為意笑容下的屈辱和刺痛感。。
虞澤不覺得和那麼多人一起上學是件開心的事,更何況在他用厚重的英文教材差點砸破小胖子的腦袋之後。
“弟弟……”虞澤開口。
“我很開心!”虞霈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虞澤驚訝地看向撒謊的虞霈,他目不斜視地看著母親,笑眯眯地說:“同學和老師都很好,上學比呆在家裡好玩多啦!倒是媽媽,天天照顧這些樹,不會無聊嗎?還是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虞澤不讚同地碰了碰他的同胞弟弟:“醫生說了,媽媽要在家裡好好靜養。”
“都靜養幾年了,還靜養什麼?”虞霈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就是因為天天呆在家裡,媽媽的身體才會一直好不起來!”
“媽媽在家裡也很好玩啊。”母親為了不讓他們爭吵,把他們摟得更近,她笑著說:“媽媽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虞霈馬上好奇地問道。“什麼秘密?”
“媽媽啊,是從樹裡來的呢。”母親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虞澤愣住,而虞霈則放聲大笑起來:“我們不是小孩子啦!這種騙小孩的話我們不會信的!”
母親用手指輕輕刮了虞霈的鼻梁,笑著看向虞澤:“你看,小澤信了。”
虞霈看了過來,難以置信地說:“大哥,這種話你都要信,你是傻瓜嗎?”
“小澤一直都是這樣,溫柔、善良,輕而易舉就相信彆人。”母親笑著摟緊虞澤。。
他感覺耳根在迅速發熱:“……不溫柔。”
虞霈抱緊母親,說:“是啊,大哥冷冰冰的,哪裡溫柔了?”
“你們長大以後,一定要互相幫助,媽媽不放心小澤心軟又嘴笨,也不放心小霈太過爭強好勝,隻有你們兄弟互相幫助,媽媽才能……”母親中斷了說話,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媽媽,你怎麼了?”虞霈連忙用小手在母親背上輕拍。
“……要吃藥嗎?”虞澤馬上說:“我去拿。”
他快步走回門廊,走進大廳時,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母親已經止住了咳嗽,正在小聲安慰依偎在懷中的弟弟。
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母親抬起了頭,趕在她看見之前,虞澤連忙轉身快步跑上樓梯。
回憶漸漸淡出,虞澤的耳邊響起女孩軟軟的童音。。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唐娜狐疑地問。
“放心吧。”袁夢回頭瞥了唐娜一眼:“你想的那些事不會發生。我是一個執法人員,不會知法犯法。”
“袁姐姐,我們真的已經沒事了嗎?”唐娜拉住她的衣角,狀若天真地問道。
袁夢低頭看著她,麵無波動地說:“虞澤和虞霈的事類管處不會再乾涉,他們已經被定義為人類,而你——我對你的身份仍保有疑惑,但如果你能夠有始有終的堅持人類身份,不以非人的手段去乾涉人的命運軌跡,類管處可以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你的行為超出了人類的範疇,那就彆怪類管處把你歸類為類人存在了。”
唐娜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了某種共識,那就是彼此都不想把事情鬨大。
經過一個拐彎後,袁夢帶著他們來到了類管處大樓的背麵,唐娜原本以為那裡會有一輛車或者彆的什麼東西,沒想到背後隻有一麵寬闊如莊園大門的鏡牆。
“這是用來乾什麼的?”唐娜謹慎地站在原地,用視線仔細觀察著這麵巨大的鏡子。
“這是交通工具,準確來說,是我專用的交通工具。”袁夢半遮半掩地說。。
唐娜在她自己的世界博覽眾書,聽過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魔法,觸類旁通,她幾乎立刻就想到了答案——她可以在兩麵鏡子之間進行移動!
“很少有妖使用雙腳來移動,我也不例外。”袁夢說:“對於我來說,我最常用的交通方式就是鏡麵穿梭。”
看見唐娜臉上的興奮和好奇,袁夢問:“想看嗎?”
“想想想!”唐娜興奮地蹦了起來。
在她自己的世界裡,想要進行快速傳送隻能依托於在出發地和目的地提前設置的魔法陣,設置傳送魔法陣需要時間和大量金錢,而袁夢的傳送隻需要兩麵鏡子,這個技術如果能拿回她自己的世界進行推廣,她一定能通過傳送陣的生意成為不亞於教皇和世俗皇帝的大富豪!
唐娜瞪大眼睛看著袁夢,試圖在她施展妖術的時候看出個門道。在學習魔法的道路上,她一直被稱為絕世天才,唐娜有理由相信,她也能破解袁夢的傳送秘術!
袁夢伸出手,在唐娜目不轉睛的注視下觸碰了牆上的鏡子。
唐娜等著她念出咒語,而袁夢隻是繼續前進。。
光滑的鏡麵像是平靜的水麵,被袁夢的手指觸碰後蕩起了層層波瀾,她繼續前進,直到整個手掌都沒入鏡麵。
“來吧,牽住我的手。”袁夢的一隻手保持著沒入鏡麵的狀態,另一隻手則伸向兩人,她看著虞澤和唐娜,問:“誰先來?”
“這就完啦?”唐娜難以置信地看著袁夢:“你不用......不用什麼咒語——或者手勢嗎?”
袁夢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魚需要特意學習在水中怎麼呼吸嗎?所有妖怪的妖術都通過血脈的力量傳遞了下來,他們無師自通,所有妖都是如此。”
唐娜不肯死心,又追問道:“那就是說,豹妖永遠學不會你的妖術,而你也永遠學不會豹妖的妖術嗎?”
“......不然呢?”袁夢頗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唐娜雖然身份成謎,但對妖怪世界的了解一片空白,如果說她身邊生活著某個不願現身的大妖,或是像“始皇惡靈”那樣擁有靈智的可怕惡靈,那麼她也不該對這些妖怪的常識如此陌生。
她這樣子,倒真像是一個熱愛遊戲和動漫的人類小孩,腦子裡充滿了許多人類對於未知生物的奇怪想象。
虞澤看了一眼袁夢伸出的手,把唐娜推了過去。
袁夢握住唐娜的手後,對虞澤說:“你握住她的另一隻手,在穿梭過程中,不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鬆開手,以免迷失在空間的碎片之中。”
虞澤點了點頭,握住唐娜的另一隻手。.
袁夢最後提醒了他們一遍穿梭過程中不要鬆開手後,率先進入了鏡麵。
第二個進入鏡麵的是唐娜,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她像是進入了一團果凍之中,周遭都是黏黏糊糊的半凝固物體,雖然她儘力睜大眼,但在一片漆黑中,她什麼也看不見,要不是牽著人的觸感還在,唐娜都快錯以為自己被一個人丟在了黑暗中。.
過了半分鐘或者一分鐘,唐娜的眼前忽然出現刺目的光芒,等她適應了強光後,她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鏡子外麵。
麵前是一排隔間,身後是他們來時的落地鏡,洗手台下一枚小小的香薰蠟燭正在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袁夢把他們送到不知哪裡的公共洗手間來了。
店裡正好在播報娛樂新聞,聲音大得連洗手間這裡都能聽見。
“昨天晚上9點,於心工作室爆料正在拍攝都市律政劇《戶海風雲》的已婚女演員吳雨萱出軌該劇的搭檔男演員賴航,結合雙方經紀人之前言辭激烈的辟謠來看,他們對兩人的私交毫不知情……擁有5000萬粉絲的知性女王一夕之間受萬人辱罵,粉絲一度銳減700萬,如此大規模的脫粉程度,隻有兩年前一夜脫粉1400萬的虞澤可以與之爭鋒……”
袁夢瞥了一眼麵無表情的虞澤:“娛樂圈也挺難混的。”
“......哪一行又好混?”
袁夢笑了笑,對虞澤的話不置可否。 .
“這裡離你和陳韜約定的咖啡廳隻有一百米不到的距離,接下來的路,我就不送了。”袁夢說。
虞澤點了點頭,走出一步後,發現唐娜站著一動不動。
“你……”虞澤話音未落,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唐娜秒變虛弱,突然之間失去平衡,有氣無力地歪倒在了他身上。
“你腳麻了?”虞澤問。 .
唐娜按下一腳踢飛這個沒心眼的愚蠢人類的衝動,柔弱無力地說:“……我胸口疼,你抱我起來。”
“是之前的傷還沒好嗎?”袁夢看著她。
唐娜如願被抱了起來,她靠在虞澤身上,像是一個時日無多的病人,懨懨地看著袁夢:“袁姐姐,你不用在意,反正我這病殃殃的身子本來就活不長,貓咪大哥哥一定是看我難受才會送我一個痛快。我要是死了,絕對和貓咪大哥哥沒關係,你放心……”她頓了頓,有氣無力地接著說:“我一定會在我公開發表的遺書和個人自傳裡澄清這一點的。”
中文博大精深,袁夢立刻就聽懂了她的潛台詞。
“你是想威脅我?”她麵不改色地說破了唐娜的真實意圖。
“我怎麼會威脅你呢?”唐娜咳了咳,嘴角流出一聲血跡,她歎息著說:“我都要死了,威脅你又有什麼用呢?”
袁夢沉默地看著她。
要不要籠絡她呢?
唐娜的確身份可疑,雖然是人類,但從她手中流出的戳戳樂無一例外都有靈氣粒子的存在,即使靈氣粒子不是她留下的,也絕對是和她有關的人留下的,要想破解靈氣的秘密,唐娜就是她唯一的線索。
和數目龐大的人類以及蠢蠢欲動的妖怪相比,唐娜的威脅度約等於0,片刻的思考後,袁夢決定暫且和她握手言和。
袁夢看著唐娜說:“現在時局特殊,為了達成理想的結果,我們不得不在過程上有些粗暴,我代趙處長向你道歉,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我可以滿足你一個不違背我原則的要求。”
她會提什麼要求呢?袁夢希望她不要提出讓自己太難辦的要求,她絕不是為了息事寧人就會破壞自己原則的妖。
唐娜想了想,說:“你能給我辦一個身份證明嗎?”
“戶籍部門的事不歸我們管。”
唐娜失望地問:“那你能賠多少醫療費?”
袁夢拿出手機,看了下自己這個月的銀行短信。
“除去這個月要還的房貸,我能賠你五萬元。”袁夢說。
唐娜一臉嫌棄,卓宇揮手就是300萬支票,袁夢還在還著房貸,銀行餘額隻有5萬元,同樣都是妖怪,眼前的這個怎麼就這麼寒酸呢?
唐娜抱住虞澤的脖子,虛弱地咳著:“蛋蛋,你聽見了嗎?這個公職人員要用5萬元來買我的命,雖然他們不仁,但我們不能不義,你接受采訪的時候一定要為他們美言幾句,千萬不能因此就詆毀他們……”
虞澤:“……”
袁夢說:“......你到底想要什麼?”
唐娜虛弱地看著袁夢:“你能提供什麼?”
袁夢剛要開口說話,一個打著哈欠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 .
她漫不經心的神色在看見洗手間裡的三人後陷入凝固,如同網遊裡掉線的人物般,呆呆地保持著她進門時的動作,動也不動。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在片刻的沉默後,年輕女人瞪大眼,顫抖的手指指指虞澤,又指指黑發的職業女性,張開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有什麼可怕的怪獸即將從那裡麵衝出。
虞澤:“等等,不是你想的這樣……”
年輕女人不等他說完,已經風一般地衝了出去。.
洗手間外響起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天啊!你們猜我在女廁所裡看見了什麼?!”
虞澤的臉立即黑了下去。
為了從根本上消滅“虞澤出現在女洗手間”的謠言,袁夢帶著他和唐娜再次轉移,這次三人出現在了一家快消服裝專賣店的試衣間裡。
“這個東西就算作是我賠禮道歉的誠意吧。”
袁夢的手指尖上凝出一顆半透明的玻璃珠似的東西,唐娜伸出手後,那枚珠子就落到了她的掌心之中。
不冷不熱,看上去就是一粒普普通通的玻璃珠,唐娜疑惑地看向袁夢。.
“這是鏡妖的結晶,你可以在攜帶它的情況下進行鏡麵穿梭一次。”袁夢說:“使用的時候,想著你要到達的另一麵鏡子——記住,你最好對目的地十分熟悉,如果你冒險想去一個你沒有去過的地方,你會迷失在無限的空間之中。”
“到那時候,連我都救不了你。”她說。
“哇!果然不能相信彆人啊!她還說妖怪的妖術都在血脈裡流傳呢,那這個玻璃珠珠是什麼東西?!”
唐娜被虞澤牽著走出快消品牌專賣店的時候,她還在喋喋不休地指責著妖和人一樣,個個都是謊話精。
虞澤:……最大的謊話精就是你好嗎?
“愚蠢的人類,賜予你抱我的權利。”麵對車流不息的馬路,唐娜向虞澤伸出雙手。
虞澤任勞任怨地把她抱了起來,馬路對麵的紅綠燈亮起綠燈,他單手抱著棉花糖一樣軟綿綿的書精向對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