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捧著水杯, 抽噎地說“他們說虞澤什麼棺材, 什麼不落淚……還說陳韜叔叔的節目什麼撲定了,說大家隻會去看他們的星期六,讓虞澤不要自取其辱……”
陳韜麵不改色,目光卻沉了下去。
“我不想他們這麼說虞澤和陳韜叔叔,我就說你們才到棺材裡呢,然後趙健就要打我。”唐娜扁了扁嘴,聲音帶著哭腔“嗚——我好怕……怕他們打我, 也怕他們打蛋蛋, 蛋蛋這麼弱,又不會打架……”
“蛋蛋?”陳韜下意識看向虞澤。
“蛋蛋就是虞澤!餅餅也是虞澤, 還有雞——”
唐娜毫無不意外被虞澤捂住了嘴。
陳韜看了眼“不會打架的黑臉蛋蛋”, 剛剛他沒看錯的話,這人可是單手把一個成年男人舉起來了,趙健雖然不高, 但60kg總該有。
這樣的人如果叫“不會打架”,那麼連一個西瓜都提不起的他算什麼?彌留之際嗎?
“陳韜叔叔,對不起……”唐娜扒拉下虞澤的手,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他們會不會出去對記者誣陷蛋蛋?蛋蛋都要靠賣鞋子吃飯……”
唐娜話沒說完, 隻剩下“嗚嗚”聲,虞澤黑著臉看了她一眼“夠了,你已經解釋得很充分了。”
陳韜不由多看了兩人一眼, 心直口拙、冷麵熱心的成年人和古靈精怪、能言善辯的女童, 多麼具有化學反應的神奇組合, 如果能放進節目裡,一定能催生出大量的話題和熱度。
可是……想起今天下午被人放鴿子的不愉快經曆,陳韜又沉下臉。
忽然,他注意到唐娜的側頸有著紅紅一片紅疹。
“……孩子的脖子怎麼了?”陳韜皺眉問道。
唐娜用力握住虞澤的手,搶在他前麵開口“這是過敏,陳韜叔叔,沒關係的!今天我在醫院輸了一天液,醫生說今晚再吃一次藥就會好的!”
“……你今天遲到是因為孩子入院了?”陳韜看向虞澤。
虞澤下意識想要否認,聲音到了喉嚨眼卻又堵住了,他無視唐娜的眼神示意,盯著她脖子另一邊的紅疹,終於明白她走出快消品牌店之前拿著絲巾到處試戴的用意。
他不願說謊,代價是書精說。
他不願低下頭顱求人,代價是書精為他低下頭顱。
他以為能逃過的,其實一件都沒能逃過。
他躲避的壓力,隻是轉嫁到另一個人身上。
虞澤終於開口,低聲說“當時太著急了,沒注意到手機。”他頓了頓,垂下眼,起身朝陳韜鞠了一躬“對不起……讓你浪費了寶貴的時間,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唐娜被他嚇了一跳,陳韜也不例外,他看著一向心高氣傲的虞澤在他麵前彎下腰,忍不住看了眼窗外的夕陽。
太陽沒從西邊出來。
陳韜還能說什麼?他起身扶起虞澤“行了,既然是孩子病了,那就放過你小子一次。”
陳韜走到辦公桌後,從抽屜裡拿出兩份合約走回“拿回去讓你經紀人好好看看,對合約內容沒問題的話簽了字帶過來,期限是三天。”
虞澤接住陳韜扔來的合約,看見上麵寫著節目組的名字,這是出演合約,他還來不及細看,合約就被唐娜搶了過去。
唐娜拿著合約,嗒嗒嗒地跑到書桌前,抽出一支筆就利落地簽上了她的大名。
“我相信陳韜叔叔!”唐娜不等虞澤阻撓就簽好了兩份合約,她朝虞澤連連招手“蛋蛋,該你了!”
陳韜說“拿回去給經紀人看看也沒事……”
“我就是蛋蛋的經紀人!”唐娜大聲說,朝虞澤喊“蛋蛋,你的經紀人叫你過來簽字呢,快點!”
虞澤咬牙切齒地說“我說了很多次了,彆叫我蛋蛋。”
嘴上很不樂意,陳韜卻還是看見虞澤聽話地走了過去。
陳韜……真是口嫌體正直的代表啊。
大眾印象裡的虞澤,暴力、冷酷、有吸毒嫌疑,陳韜見到的卻是麵冷心熱,被一個五歲女孩吃得死死的虞澤,陳韜想不到,他相信觀眾們同樣意想不到,這就是討論度和熱度的來源。
他已經迫不及待要看到《我家的小祖宗》播出了,到時候一定會叫白亞霖和《瘋狂星期六》那群目中無人的家夥明白,擂台上收視率撲街的到底是誰。
虞澤粗略地看了看合同內容,在兩份上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們爽快,陳韜也爽快,三人當場就敲定了出演合同,確定了節目開拍的大概時間。
陳韜收下他自己的那份合同後,臉上多了些笑容,他好奇地看著唐娜在合約上留下的蚯蚓字,問“娜娜今年上小學了嗎?”
一句簡單的問題,半晌都沒人回答他,陳韜抬起頭一看,虞澤和唐娜正麵麵相覷。
唐娜先看向他“陳韜叔叔,我還在上幼兒園呢。”
陳韜點了點頭“五歲了,差不多該上小學了。”他看向虞澤“有心儀的學校嗎?”
虞澤張了張口,想不到能說什麼,不自覺就把自己上小學的地方說了出來。
“那地方難進,不過你應該有門路。”陳韜一點也不驚奇“我認識的好幾個富家孩子都是在那裡上的小學。”
唐娜眨巴著大眼睛看著陳韜“陳韜叔叔,我能不上學嗎?”
陳韜在她頭上摸了摸,笑著說“那可不行,所有小孩子都必須上學,這是法律的規定。”
走出上京電視台後,夕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上,寬闊的馬路上充滿了下班高峰期的車輛。虞澤給自己戴上帽子,也給唐娜戴上同款小帽子,在唐娜伸手求抱的時候,他考慮到她這兩天的精力消耗,什麼也沒說就把她抱了起來。
虞澤說“你不該這麼快就簽下合約,萬一裡麵有什麼陷阱,後悔也來不及了。”
“誰稀罕算計你?”唐娜遞給他一個“沒有點ac數”的目光“你會算計路上一坨臭狗屎嗎?”
虞澤黑下臉“……你想自己下來走路嗎?”
唐娜眨眨眼,抱住他的脖子“是娜寶寶疏忽了,白亞霖——白亞霖那坨爛狗屎一定想算計你。”
虞澤看了她一眼,暫且放過這個滿嘴謊話的書精。
他走到臨時停靠點剛想攔下一輛的士,抬起的手臂動作忽然頓住。
“怎麼了?”唐娜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在林立的大廈間發現一塊聳立的巨幅廣告牌,白亞霖的大臉在廣告牌上笑得十分開心。
“那裡原本是我。”虞澤自嘲地笑了笑,輕聲說“太久沒來這邊了,連什麼時候被撤了都不知道。”
唐娜看了看虞澤眼中的黯然,又看向遠處的廣告牌,她的手剛動,就被看穿她想法的虞澤按住了。
他望著遠處的廣告牌,目光變得堅定沉著,燦爛的夕陽為他冷白色的肌膚染上一抹溫度,唐娜看見那雙深邃黝黑的眼眸中,有什麼在執著地燃燒。
他輕聲說“總有一天……我會重回那裡。”
唐娜回到舒適的家中後,如隔三秋一般興奮地在家裡跑來跑去。
而虞澤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則是拿出擦鞋巾心疼地清潔他穿了兩天,混亂中不知被人踩了幾腳的球鞋。
他一邊擦鞋一邊瞥著像個小麻雀一樣,吵吵鬨鬨地飛來飛去的唐娜“有這麼想家嗎?”
“當然!”唐娜大聲回答“畢竟以後都沒什麼機會見了嘛!”
虞澤停下擦鞋的動作“怎麼會沒有機會再見?”
“我們要搬出了,你不知道嗎?”唐娜停下飛奔的腳步,一臉無辜地看著虞澤,臉上仿佛寫著“你是傻子嗎”幾個嘲諷的大字。
“搬出去住哪兒?彆說傻話了,我們哪兒也不去。”虞澤說完,提著擦完的鞋站了起來。
“你不搬出去,難道想和新的租客住在一起?”唐娜瞪大眼睛,顯得更無辜了。
“……你說什麼?”
“你不搬出去,難道想和新的租客住在一起?”一字不差,她還補了一句“可是新租客不一定想和你住一起啊。”
虞澤“……”房子都租出去了,為什麼他這個房子的主人卻一無所知?
沉默許久後,虞澤問“你租給誰了?”
唐娜理直氣壯地說“我怎麼知道?委托給中介公司了。”
“你聯係他們,房子不租了。”虞澤說。
“這怎麼行?”唐娜說“不租房子,我們吃什麼?你真想賣鞋子來維持生活?”
虞澤皺起眉“我們已經簽了綜藝節目,馬上就會有收入進賬了。”
“真是愚蠢,愚蠢小爬蟲裡的愚蠢小爬蟲。”唐娜爬上沙發,衝虞澤招手“你過來,讓偉大的血腥魔女給你上一課。”
虞澤把球鞋放進鞋櫃,朝她走了過去。
等虞澤在身旁落座後,唐娜一本正經地開口了“想要在娛樂圈立足,必須要有獨特的標簽。”
她的神情和說的話都太過嚴肅正經,讓虞澤也不由地露出認真的表情。
“你承認這一點嗎?”唐娜問。
虞澤點點頭。
唐娜問“你知道你身上的標簽是什麼嗎?”
“歌手、流量……”他猶豫了一下,說“劣跡藝人。”
“不,大錯特錯。”虞娜說“是敗類、人渣、大豬蹄子、除了臉一無是處的人造垃圾。”
虞澤“……”
“根據我這段時日對你們娛樂圈的研究,恕我直言——”唐娜特意用上了一個現在流行的網絡用語來顯示她的專業“你完全臭了,彆家偶像香噴噴的炒作路線不適合你。為了逆天改命,今後你要啟用全新的一套人設。”
虞澤忍住心肌梗塞發作的感覺,艱難地發出他的疑問“……新人設是什麼?”
“問得好!”唐娜從沙發上一咕嚕地站了起來,用力一跳,囂張地叉腰大笑“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 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你的新人設是——”
虞澤心驚地豎起耳朵,生怕從她嘴裡吐出什麼聳人聽聞的詞語。
唐娜到了緊要關頭又不說了,神神秘秘地要虞澤附耳過去。
……她到底想說什麼?虞澤對接下來要聽到的話更覺不安。
他過去後,聽見她極其小聲地,極其認真地,在他耳邊說
“……求我啊,大笨蛋。”
虞澤起身,無視見勢不對開始撒嬌耍無賴的唐娜,攔腰將人抱了起來,在她徒勞無功的掙紮中走進臥室,麵無表情地將人扔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