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攢動的上京街頭, 一個燙著酒紅色大波浪頭發的年輕女人坐在車裡等待十字路口的紅燈變綠。
她不耐煩地看了久未變化的紅燈一眼, 拿出手機翻看微博。
剛一刷新, 出現在眼前的就是一個轉發數已經過三十萬的營銷號微博。
“插刀教再添新護法!有知情人士透露,當初爆料唐娜是虞澤私生女的人就是虞澤前經紀人趙健。”
截圖是數張工作群流出的打碼微信截圖, 這個營銷號直接也爆過幾個不大不小的真料, 可信度還是很高,下麵的熱評很多都是在進行陰謀論:
“怪不得於心那段時間報了白亞霖不少正麵新聞,原來是人情往來啊!”
“講道理,這麼大的事,白亞霖真的對自己經紀人做了什麼一無所知嗎?”
“好一朵清清白白的白蓮花。”
都是業內人士, 紅發女人不用點進熱評的頭像就知道其中充滿帶節奏的水軍。
白亞霖和趙健也不知道做了什麼,讓於心在三角戀緋聞之後,再一次對他們下手。
得罪誰不好, 偏偏要得罪狗仔,他們的公關團隊今後有的忙了。
狗仔是無所謂口碑的, 隻要觀眾一天愛看,他們就一天倒不了,反倒是做明星的,口碑無異於生命。
口碑倒了,星途就沒了, 能夠絕地逢生、死灰複燃的人, 圈子裡萬中無一。
這麼多年, 她隻看見一個虞澤。
回想起前不久黑虞澤還是全網政治正確的事, 紅發女人發出一聲輕笑。
娛樂圈這裡, 從來沒有非黑即白。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話不是白說的。昔日的流量神話複活了,有多少品牌和節目組正在為自己曾經的鼠目寸光而捶胸頓足呢?
畢竟,心胸寬闊的人始終是少數,人不一定記得所有幫助過自己的人,但一定記得所有傷害過自己的人。
她抬頭看向前方的紅綠燈,紅燈正好變綠。
身旁衝出一道黑影,伴隨著響亮的引擎聲,如離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
線條流暢如水的純黑色跑車一馬當先,飛馳在寬闊的大道上,遠遠甩下一群奔馳、寶馬,和驚羨的一地眼球。
上京街頭,從來不缺香車美人。
隻有最頂級的香車美人,才能吸引路人們閾值已經被拉到很高的注意力。
紅發女人疑惑地看著已經隻剩下一個黑影的頂級超跑,在身後的鳴笛催促中回過神來,趕忙拉起手刹。
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機屏幕,一心二用地將車開上大馬路後,單手接起了手機:
“喂?我在路上了,剛剛堵車,人要是先來了的話你們接待一下……嗯,知道了,我儘快。”
掛斷電話,紅發女人扔掉手機,雙手握住方向盤後,用力踩下油門。
一輛紅色的保時捷從車流中飛速衝出,將勻速行駛的眾車遠遠甩在身後。
中國的流行音樂,長期以來都處於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
除了真正熱愛音樂死磕歌手這個身份的人,大多數人選擇做歌手,是為了轉行愛豆,再從愛豆,跳到影視界去發展。
誰都知道,這年頭做歌手是要餓死的,即使是三線的小演員,也比二線歌手活得滋潤。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主營音樂不搞副業的娛樂公司實屬鳳毛麟角。
天音娛樂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在樂壇,天音娛樂算得上是一流經紀公司,但在娛樂圈這個大環境裡,它隻能站在二流階梯上。
公司旗下主簽歌手中,實力派不少,偶像歌手也有,卻都和公司一樣,不溫不火,單看樂壇還排得上號,放到娛樂圈中,也隻是一個二流明星。
雖然都是二流,但維持運營還是不成問題。
最近兩年,天音娛樂的年報好看一些了,不是因為市場的好轉,而是因為他們和新晉流行小天王白亞霖達成了長期的合作關係。
通過出租在全國都數一數二的專業錄音室,還有代理專輯的各項費用,從白亞霖的碗裡流出的那點肉汁,已經夠讓他們的營收翻倍,但是這家公司最近遇上了新的麻煩。
他們的錄音棚有了鬨鬼的流言。
職員們在私底下議論紛紛,說是使用過錄音棚的人都會黴運纏身,還列舉出了好幾個確實租借錄音棚後遭遇滑鐵盧的歌手,雖然公司高層嚴禁下麵談論相關流言,但不知怎麼的,這則流言還是傳到了白亞霖團隊的耳朵裡。
這下好了,白亞霖的團隊對於什麼時候簽訂下張專輯的代理合同支支吾吾起來。
如果失去這隻肥羊,年底的年報又會恢複從前捉襟見肘的窘態。
鞏念瑜是天音娛樂的音樂總監,也是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和實控人,她二十四歲成立了這家公司,花了六年時間讓它在業內站穩腳步,她不想聽從總經理的意見讓公司轉型。
她要是想賺錢,一開始就不會投身樂壇。
她前前後後為公司投了一個億,又花了五千多萬搭建全國數一數二的錄音棚,為的是——
雖然很老土,但是沒錯,就是為了夢想。
可笑的是,沒有錢,她的夢想也無法繼續。
如果白亞霖決定不再和天音續約,那麼她想要改變樂壇現狀的許多設想和計劃都無力實施。
鞏念瑜在天音娛樂公司門口停下車,關門下車。
紅車的保時捷在她身後閃了閃車燈,她收起車鑰匙,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大步走向公司的玻璃大門。
走進公司大廳後,前台剛畢業的小妹妹站起來:“鞏總監,有人找您,我……”
“我知道。”鞏念瑜腳步不停,徑直走向電梯間。
停在一樓的電梯一按就開,她走進電梯按了自己的樓層,抬手看了眼時間。
離會麵時間還有十五分鐘,他就已經到了?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向來遲到早退的小天王居然也會提前到場。
鞏念瑜一邊感歎,一邊從打開的電梯門裡走了出去。
高跟鞋底敲擊在冷硬的石磚上,發出清脆有節奏的聲響,她邁著堅定沉著的步伐,先是把包放回辦公室,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妝容有沒有不妥,然後邁著上戰場一般的無畏腳步,走到會客室門前。
在門口深呼吸一口後,鞏念瑜掛起職業笑容,推開了會客室的大門:“抱歉,我來晚……”
她的笑容愣在嘴角。
會客室坐著一大一小,兩個意料之外的人和她六目相對。
“你好。”虞澤站了起來。
唐娜坐在椅子上,朝她揮了揮縮在袖口裡的小手:“念瑜姐姐,你好鴨!”
鞏念瑜立即聯想到樓下前台小妹妹沒說完的話,原來先到的人不是白亞霖,而是白亞霖的前輩虞澤。
在商場上浸淫多年的經驗讓鞏念瑜收起多餘的表情,順勢關上會客室的門,朝兩人走了過去——好像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她此行的目標是虞澤。
“歡迎歡迎,真是稀客。”鞏念瑜走到虞澤對麵,滿麵親切的笑容:“請坐,喝水還是茶?”
“都可以。”虞澤坐下。
鞏念瑜見到他坐,這才在他正對的位置坐下。
一位衣著乾練,臉上隻上了底妝的短發女子端著三杯茶走了進來,分彆放到三人麵前,安安靜靜地離開了。
鞏念瑜笑著推出一張簡潔的白色名片:“初次見麵,我是天音娛樂的音樂總監鞏念瑜,你們兩人的大名我久仰多時,這次到天音娛樂來,不知是想達成什麼合作呢?”
“念瑜姐姐,虞澤出一張專輯要多少錢?”唐娜開門見山地說道。
鞏念瑜愣了愣,看了虞澤一眼:“從幾十萬到幾千萬都有可能。”
“為什麼?”唐娜問。
“隻租錄音棚的錢和代理整張專輯,或者隻負責後期宣發的費用有很大差彆,中間的,各種環節因為需求不同,也會有不同的價錢。”鞏念瑜身體前傾,靠在桌邊,一臉誠摯地看著兩人:“如果你們和我說說這張專輯現在的籌備情況,我會有一個更準確的估價。”
唐娜看向虞澤:“我們自己有詞曲,歌手也有了。”
鞏念瑜點頭,說:“也就是說除歌曲和歌手外,你們還差一個錄音棚,一個製作團隊,還有後期的宣發團隊。”
“我要最好的錄音棚,最好的製作團隊,最好的宣發團隊。”唐娜說:“多少錢?”
鞏念瑜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微笑著說道:
“假設這張專輯裡有六首歌,那麼精打細算一點,我可以把成本控製在三千萬以內,如果要想取得最頂級的專輯效果,成本恐怕會破六千萬。我不建議你們采用這種聘用的方式,這對你們來說並非最劃算的合作方式。”
鞏念瑜一直都把目光放在成年的虞澤身上,但是他對她的話反應淡薄,反而是身旁隻有五歲的唐娜在一直和她一問一答:
“你建議什麼合作方式?”
“你可以將全專的版權交給我們代為運營,我們會為你提供一條龍式的服務——包括之後各項商演洽談和演唱會事宜,這樣的話,專輯的製作費用我們可以提供一個極低的價格——不超過一千萬,而你們隻需抽取專輯盈利的一半給我們。”
鞏念瑜期待地看著虞澤,而虞澤低頭看向思考的金發女童。
“六千萬耶,好貴哦。”唐娜說。
“那就抽成。”虞澤說。
鞏念瑜的心跳剛剛加速,唐娜又說:“對半分,好心疼哦。”
虞澤已經從座位上起身:“那就走。”
鞏念瑜臉上的微笑一僵,彆啊!怎麼說走就走!
她為這兩人的主從關係困惑不已。
虞澤怎麼會對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言聽計從?
管她為什麼,她現在已經明白了,從虞澤身上下手沒用,她想圈下眼前的大肥羊,說動唐娜才是硬道理!
鞏念瑜剛要出口挽留,會客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馬臉的趙健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身後一步跟著身穿飛行員棉服和破洞牛仔褲的白亞霖,兩人身後還有一臉為難的短發女子。
“鞏總監……”
鞏念瑜愣了一下,站起身來,對短發女說:“沒事,你出去。”
短發女子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她關上門出去後,鞏念瑜笑著說:“亞霖和趙哥來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我也好叫人去樓下接你們呀。”
趙健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十點整,我的手表應該沒錯,亞霖啊,你那裡幾點了?”
白亞霖的視線從虞澤臉上垂下,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十點。”
鞏念瑜笑得有些尷尬,說:“不好意思,都是突發情況——”她轉頭看向唐娜,臉上露出一抹祈求:“不好意思,因為他們先和我約了時間,你們能不能在隔壁會麵室等等?我結束這裡一定馬上……”
唐娜還沒說話呢,趙健先開口了:“不必了,本來是想和你們洽談下次合作的事宜,現在,這事懸了。”
鞏念瑜臉上的笑容僵硬了:“趙哥,有話好好說,為什麼說懸了呢?”
趙健看也不看她,轉頭對麵無表情的白亞霖說:“你現在還想在這裡錄音嗎?”
白亞霖視若未聞,目不轉睛地看著虞澤。
兩人的目光同樣冰冷,不同之處在於,白亞霖的目光中藏著針尖般的敵意,虞澤眼中的冷意隻是單純的冷漠。
“你也要在這裡發專輯?”白亞霖開口說道。
虞澤漫不經心:“也許。”
趙健冷笑一聲:“金山唱片宣告破產還沒兩年呢,居然這麼快就有人不長記性上趕著跳坑。”
虞澤沉下臉,冷冷地看著他,鞏念瑜臉色不大好看。
趙健接觸到那雙寒冰似的眼睛,下意識移開了目光,為了保險起見,他站到了白亞霖身後,默默握住褲兜裡的手機。
他巴不得虞澤被激怒,暴打前麵的白蓮花才好,這樣他既出了氣,又可以讓白亞霖賣慘上頭條,把白亞霖與世無爭、處處退讓,卻被有暴力傾向的前輩暴打的新聞給全網散播,側麵洗清灰色交易的醜聞。
一個甜糯天真的誦讀聲打破了會客室裡難言的緘默:
“趙健兩麵三刀,真是一個陰險小人,也不看看虞澤從前給他掙了多少錢,他的車子房子票子,哪一個不是虞澤給他掙來的?沒用了說扔就扔,還要拿去給白蓮花置換利益,簡直無恥至極。”
趙健憤恨的目光落到對著手機朗誦的唐娜臉上——又是她!
他還沒忘呢,上次她戳了他的眼睛卻又倒打一耙,事後趙健去調電梯監控,監控卻像見鬼了似的,偏偏在那關鍵的幾分鐘裡黑屏了!
物業管理給的回答是“監控故障”,趙健壓根不信!
怎麼可能偏偏就那最關鍵的兩分鐘“故障”了?!要說沒人搗鬼,他趙健敢把自己的頭摘下來當球踢!
“嘻嘻。”她轉頭看向虞澤,牽住他垂在腿邊的手,笑著說:“今天早上才發生的事,有人就不記得了呢。”
趙健真想撕爛那張惡魔一般可惡的嘴!
他的目光引起虞澤注意,虞澤上前一步,擋在唐娜麵前,聲音裡像是混著冰渣子:“你看什麼?”
“你瞅啥!”金發的小惡魔從虞澤身後探出頭來,對他做了個鬼臉。
趙健氣得快要發抖,心裡恨不得下一秒就衝過去給這個嘴賤的小女孩一點顏色看看,他看了眼滿麵寒冰的虞澤,身體反而往白亞霖身後再後退了一步。
彆以為他沒發現虞澤藏在衣服下麵的腱子肉已經繃緊了!
他才不傻!虞澤打拳擊的時候他又不是沒見過!
“我們的錄音棚檔期長著呢,就是再有幾個人來租也能協調出時間來,肯定不會讓你們撞檔期的,放心。”鞏念瑜打著圓場。
“不怕撞檔期,就怕撞鬼。”趙健陰陽怪氣地說:“每個來租了你們錄音棚的工作團隊裡都有人出事,你找人來看過風水沒有?”
鞏念瑜再好的修養,聽到自家錄音棚被人這麼貶低,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不快:“趙哥,咱們有事說事,那些流言蜚語怎麼能信呢?”
“怕不是流言蜚語?”趙建說:“倪祥冠用了你們的錄音室,他的經紀人第二天就出了車禍,鄧河在你們這兒出了專輯,發售後立即遭遇滑鐵盧——”
鞏念瑜難看的臉色看得出壓抑著怒氣:“意外和市場不是我們能控製的。”
“是,你們就隻能控製棚裡的調音台,其他事兒都和你們沒關係。”趙健諷刺地說。
唐娜忽然開口:“這裡的錄音棚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