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保養祖師像。
江寄夜正舉著雙手往玉像的後腦塗油,稍微揚著頭,目光正對上那張鮮活俊美的麵孔,腦中卻不合時宜地想道:他為什麼會用這個“又”字?
玉雕琥珀色的雙眸落在他的視線中心,光澤流轉,宛如活人在注視著他,讓他一下子忘了自己在想什麼。
思維僵滯時,身體的感覺就更靈敏。他發覺到自己手裡沒拿麂皮布,掌心沾滿了滑膩的精油,正在盤著光滑的玉石雕像。手掌下方的玉質都被他摩挲得發熱,甚至有種柔軟的可以按下去的錯覺。
他沒忍住用力按了一下。
那根手指當真稍稍下陷,很快又因觸到一種更堅硬的質地而停住。指尖觸到柔韌溫熱的手感,簡直像在按著活人的皮肉。
江寄夜倒不覺得害怕,隻是有點疑惑,想去看看神像後頸到底怎麼了。可他剛往後撤了一步,就覺得腰忽然被什麼勒住,力道極大,壓著他貼向玉像堅硬冰冷的……不怎麼冰冷的胸膛。
壓在他腰後的東西漸漸分開,一個仍緊箍著他的腰,另一個則在他背後靈活地遊走。
視野中玉像原本平直的肩膀聳動,右臂應著背後壓迫感的動向緩緩抬起來,他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這尊本派鎮派之寶、高古和田玉雕像禁錮住了。
他的下巴幾乎磕到雕像的鎖骨上,隻好用力向後仰頭。
慌亂中他隻看到那張玉琢的麵龐向他壓下來,神色衝淡,和平常他所見到的模樣毫無二致,卻莫名給人一種正在微笑的錯覺。玉石中雜質打磨成的雙眼此刻無比明亮,映出他臉上錯愕的神情。
“你……”活了?
江寄夜想問問他要乾什麼,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隻能看著那張臉漸漸壓下來,玉石雕成的嘴唇微微開合,像是要對他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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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
一陣水聲揚起,江寄夜驀地推開擁到喉間的泡沫,從沉重得讓人窒息的水裡站起來,喘息了一陣,走到噴淋頭下衝起了熱水。浴缸台麵上的手機屏幕在錯亂中被意外劃開,屏幕上閃動著大大的10:12。
距他剛才入浴的時間才過了十幾分鐘,水溫還熱著,難怪夢中困住他的神像身體是溫熱的,完全像活人一樣。
可他為什麼會夢到那個場景?是保養玉像時被冰了一下手的印象太過深刻,讓他夢裡也惦記著這事;還是那尊玉像本身有器靈存在,剛才侵入了他的夢境,想要傳達給他什麼信息?
他閉上眼,任由溫熱的水流撲打在臉上,回憶著雕像說話時的口型。
當時那張臉離得太近了,所以儘管他不懂讀唇語,也略微能猜出一點點:第一個字的嘴型稍圓,像是個“我”;後麵的口型都是半張半合,偶爾很快地抿一下唇,分辨不出說的什麼;但說最後兩個字時口型變化得極為明顯,應該是在叫“主人”……
是想介紹自己的名字給他這個新“主人”嗎?
可惜他的夢裡沒有聲音,沒能聽到本門鎮派重寶之靈叫什麼名字。
也許是他的修為太淺薄,也許是神像剛剛隨著這座玄音宗醒來,靈氣不足,不支持它發出聲音。不過不要緊,這尊玉像是被他修行時引發的靈氣流啟動的,夢中的器靈是被他摸醒的,他還有很長時間可以留在玄音宗裡,喚回它原有的功能。
在那之前,就先給它取個小名吧——
江寄夜微笑著關掉熱水,手指插入發間向後一攏,發上的水珠紛紛甩落,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和水墨畫般濃重的眉眼。他隨意扯下一塊浴巾擦了擦身,任由濕發滴著水,換上睡衣睡褲就去了明堂。
玉像還是靜靜地立在神龕上,絲毫沒有夢中纏著他、迫切地想要認主的意態。
這回是他主動翻上神壇,站在玉像麵前,在它左眼上輕輕抹了一下:“我以後會常來盤你,不用著急……”
“小音。”
玄音宗的ai虛擬助手,就叫小音好了。
他微微揚眉,平日因為眉眼距過近而顯出的嚴肅疏離便一掃而空。
從更上方的角度看下來,他的眼尾長而深,雙眼皮的褶痕收到眼尾處微微下壓。在他壓低眉頭時顯不出什麼來,但這樣抬眉向上看時,下垂的眼尾就會軟化他的氣質,顯出一點溫順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