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大早,黃金就乘高鐵到了洹城。
他前兩天課都沒上好,幻想著住進深山道觀裡的不方便,給自己買了一堆野外生存用品,托運了兩個28寸行李箱外帶一個大旅行包,拖行李托得腿都抬不起來了。
江寄夜聽著他在電話裡的哭訴,忍不住歎氣:“你怎麼不問問我在山上怎麼過的呢?”
他雖然在網上謙稱門派是深山小派,但是一個上市公司總裁可能住在不能開車上去,沒有電力、網絡、自來水、空調、地暖的地方嗎?
不僅該有的都有,還有國家免費修的公路、送的大小家電。
“你自己也是修真界人,還是個妖修,不知道自己過的是什麼日子嗎?都2035年了,哪還有沒通電通水通網絡的地方啊。”
太殘酷了。
師尊不僅不同情他、不誇他愛派如家,還這麼諷刺他。
黃金哭著讓司機把車開到山下,在那裡找到了像偶像明星一樣戴著墨鏡的師尊,早他幾天進派的大師兄,以及今天同樣搬進山門的師姐。
瞿幼安也開了江總一輛suv過來,倆人把新員工和行李都運到山上,直接開到正院旁的宿舍樓下,先幫著黃金搬進樓裡。
二樓的房間是樣板房一樣裝好的,有空調、地暖、電視、飲水機,真正的拎包入住。一樓空曠通透,不能住人,但有廚房和衛浴,冷熱水即開即用,沒有煤氣,但流理台上擺著電磁爐、烤箱、微波爐和電高壓鍋。
小樓裡信號滿格,網線入戶,電視能接到國內外上百個台,看得黃金眼淚又要流下來了。
他為了改善山居生活,還買了信號放大器。
還買了蓄電電燈。
買了淨水器。
買了蚊帳。
……
他看著兩大箱加一大包自己都不想拎上樓的行李,悲痛難當,掏出手機就開始退貨。
江掌門留下他收拾東西,讓瞿幼安開車帶他和方玄齡去正殿。
這一路上山都是江寄夜開車載方玄齡,最後這段路程他也坐在副駕,從後視鏡中能看到她的神色。他戴著黑灰片的大框墨鏡,眼神被遮得嚴嚴實實的,對方又沒防備他偷看,因此叫他看出不少怪異的地方。
——從進入玄音宗開始,她身上就有太多破綻了。
江寄夜自己就是普通人出身,之前也帶瞿幼安上過山,知道一個初次見識仙家門派的人該是什麼反應。不管再怎麼淡定的人,進入玄音宗那一刻,眼前活生生出現了個新世界的衝擊也足夠讓她震憾和驚喜了。
可方玄齡對這個宗門隻有驚,沒有喜。
尤其是車開到基站前,看到高大的基站、高壓線塔、底下的變壓箱時,她竟表現出了驚訝和抗拒的反應。
江總是管理學專業出身,以前學組織行為學時也看了不少相關的心理、社會學書籍,研究過微表情。方玄齡表情管理得其實不錯,但在專業人士眼裡就太流於表麵了。
她對這座宗門的熟悉和愛意是掩蓋不住的,對他私搭亂建的憤怒也是藏不住的。
江寄夜收回目光,摘下墨鏡,在車停穩後率先下去,推開了明堂的大門。
正殿頂明亮的冷光節能燈隨著開門聲亮起,照出一個和剛被開發時相同又不同的大殿。
原先有因為殿堂深廣而籠在陰影裡的地方,現在都被led燈照得清清楚楚;玉像被仔細的上油養護,在燈光下流動著溫潤的光澤;殿側壁畫下多了飲水機和小冰箱,一個多格衣櫃。牆角鑲著插座,旁邊小圓桌上還擺著路由器……
最顯眼的變化還是神龕下方:神案前的祖師蒲團下鋪了一大塊土耳其風的深藍底幾何紋地毯,地毯前麵擺了一個小炕桌,上麵支著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和水杯。
殿中間的十六個蒲團被推後了幾米,與最前方的蒲團隔得像中學教室裡的講桌和學生課桌那麼遠。
江寄夜指著神龕上的玉像說:“這是我派開山祖師容昔真人的像,你們都來上個香,表示敬意。”
瞿幼安問:“要不要等黃師弟一塊兒上?”
不用了,祖師也不在乎這一炷半炷香,讓他慢慢收拾行李吧。
江寄夜自己從旁邊選了三炷香,點燃了插進香爐裡,默默行了個禮,然後讓瞿幼安和方玄齡上。
他神態肅穆莊嚴,帶著比瞿幼安更專業的虔誠之色說:“進香時可以向祖師虔心祈禱,能得到祖師回應。”
“是。”
瞿幼安充滿信任和向往地進了香,然後招呼新人:“你像我這樣,抽出三支線香,在燭火上燒著,對,這麼拿,走到這個位置行禮……”
他教得認真,方玄齡也一板一眼地照著他做,動作生澀僵硬,跪在蒲團上祈禱時更是緊閉雙眼、神色凝重,像是已被大殿裡沉重的氣息徹底同化了。
她站起身來,轉向江寄夜,垂著頭問他:“這樣我就算拜入師門了嗎?那以後怎麼修行呢?”
瞿幼安笑著說:“你彆緊張,咱們這不是在公司裡,師父私底下人挺好親近的。”
江寄夜也點了點頭,溫聲說:“你還有幾個月才畢業,暫時先算實習生,畢業之後再正式辦入職手續。”
方玄齡毫無異議地答應了,江寄夜便點點頭說:“你跟著小瞿去挑座空的宿舍樓,自己搬進去吧。樓裡什麼都裝了,就差床品和日用品,你都帶了嗎?沒有可以開我的車下去買——”
瞿幼安很有大師兄的自覺:“我送師妹,師父忙吧。”
方玄齡臉色僵硬,低低說了聲“不用,我都帶齊了”,跟著瞿幼安離開。
江寄夜關上殿門,遛到祖師像前問道:“祖師認出她是什麼人了嗎?”
他可感覺方玄齡比他還熟這座宗門呢。
祖師慵懶地說:“我方才看了,她身上沒有玄音宗的法寶,必定是在這裡住過許久,才染上了這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