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偷取寄夜的氣運,可從一開始偷的就是我的氣運,我怎麼會找不上你們?”
世明真人終於明白了自己怎麼會落到這一步。
他很想問他一個天魔為什麼要反過來給凡人獻祭氣運。但他問不出來,這具身體的嘴唇無力、舌根麻木,根本不受他念頭的控製。
好在天魔是物理意義上的善解人意,能探查到他的思維,主動告訴他:“因為寄夜已經被你們老掌門獻給我了,不可能再給我第二次,隻有我給他了。”
雖然包辦婚姻不是好文明,但在他本人還是要感謝這個舊俗的。
“好了,你想要的氣運也要到了,身體也弄到了,接下來就好好享受你的新命運吧。”
隨著這一句落下,眼前年輕修士手機上的畫麵也有了變化——
前置鏡頭下龍潛道人臉上詭異的笑容消失,露出了一張青白驚恐的麵容。
屏幕下方還飄著一條條更令他心驚的彈幕:
【怎麼畫麵這麼半天都沒動?跟小河村直播那次一樣!】
【小文哥還好嗎?小文哥動一動啊!】
【小文哥堅持住,我們都報警了!】
【是不是手機壞了,飄著的那個人也沒動過……】
【動了動了!他的臉變了!】
【艸啊!天上那個是什麼鬼!剛才笑得那麼滲人,現在又突然黑臉!】
他怕的並不是被這些凡人說上幾句,而是從這些話裡提取出的一個信息:他已經停留在這裡很久了。
天魔已經找上來過,這裡的修士會不會找上來?
正想著這些,底下又一次傳來尖叫。
那個小修士也清醒了?
他剛才攻擊過拍視頻的小修士一回,對方毫發無損,自己卻被天魔纏上,此時也不敢再動手,毫不留戀地便要離開。
可他決斷得再快,也抵不過被天魔留在這裡的時間。
才剛飛出去不遠,一陣山風便從不知何處吹來,漫天香氣與花瓣隨風灑落。風中隱隱夾雜著鐘鼓細樂的聲音,樂聲溫軟輕柔,朦朧遙遠得像從人類最古老的美夢中傳來。
讓人情願墜入這場夢境,一睡不醒。
世明真人當即明白自己已被人圍住了,周圍傳來的樂聲不會是什麼仙樂,而是勾魂魔曲。
他下意識揮劍驅趕潛伏在暗處的修士,卻感覺到動作莫名遲鈍——
難道天魔還在控製他的身體?!
被天魔支配的恐懼麻醉了他的思想與感知,讓他遲了一刻才發覺,控製他的不是天魔,而是周圍傳來的樂聲。
天魔是真的放過他了,可又有新人困住了他。
細樂無入不在,哪怕封閉了耳朵也能直傳入識海。還有漫天迷醉的香氣,眩目的落花,纏著他的眼耳口鼻身意……
這具身體畢竟不是他自己的,殘魂控製得不夠自如。世明真人又消耗了一分神識強行掙紮著清醒過來,才發現原本空曠隻有兩人的山林中又多了幾個穿著青底滿繡衣裙的女修,有抱樂器的、有踏舞的、有灑花的,高踞林梢之上。
就像城市天羅地網般的監控一樣。
世明真人心頭一冷,正要提劍劃破虛空,卻感覺到雙手、不,是整個身體都不聽自己的指揮,而在隨著樂聲而動。
動作幅度不大,趨向卻和林梢上跳舞的女修一致,而且越來越肖似,他自己想控製都控製不住。
那個拿手機直播的少年還在,竟仍然拿著手機在那裡亂照,熱情地解說:
“……這幾位穿著民族服裝的真人是我們霞光峒的老師,上麵跳舞的是我們長老席真人。大家看看席真人的舞姿,再看看那個大叔的動作——
“是不是很像?這是我們霞光峒去年開始發掘複原的傳統控屍專業技術。哎呀大家看我們真人的手法,不管活人死人都給你控得明明白白啊!”
控屍?!
這些人竟把他當活屍控!
他本就是個奪舍的老鬼,聽這話才是真真切切的紮心,忍不住怒叱一聲:“小兒住口!”
小文主播獨自一人在山裡遇上修士都敢拍照,如今滿樹都是自家師長,更是連理都不理他,隻看著彈幕解釋:
“想要屍體肯定是買不到的,那是違法的哦。但是我們霞光峒的老師們對傳統技術進行了改良,不光控屍,也可以控無生命的東西。比如你買一個關節可動的娃娃,就能控製它給你做家務、寫作業、垃圾分類……”
世明真人清高古傲,哪怕做了幾十年殘魂,也是藏在自己的師侄、築基後期修士身體裡,從沒受過這樣的侮辱。
他氣得血脈上湧,眼前一片模糊,可身體還在跟著樹上的女修舞動,手裡的長劍不知何時墜落到地上。幸而他做了多年魂體,習慣了用神識控物,還能隔空操控長劍,將自身貯存的靈氣堆浪一般層層疊疊釋放上去。
清秀明媚的山林間突兀地綻出一道裂口,長劍回轉,將這裂口越撕越大。純粹的黑暗從裂隙湧出,卷著圈內的光線和一切物質,遮住了龍潛道人的眼睛,也快要隔絕他和這塊天地的聯係了。
世明真人鬆了口氣,靜待黑暗合龍,逃到新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這最後一刻,一道凜冽的風聲從背後響起,他的身體瞬間被拋飛上天。
長劍仍在他的控製下剝離掉最後一絲空間,在原地留下一團黑暗。可他這副身體卻被一道卷著花瓣的旋風纏卷著停在天上,失落寶劍,再也無法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