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三家的院子,敞亮,牆角堆著兩朵穀草,圈著野雞野兔兩隻。
霍雲霄就盯著那野雞野兔子看,隻覺得這雞和兔子怎麼都有些跛腳,要上前去撥開穀草看一下。
如果那丫頭真做了個捕獸夾,能夾住羊羔子,那麼力量真不弱,小娃是掰不開的,肯定是到了家裡給撬開的,那東西是不是還在這院子裡?
他剛要上前去撥弄,賀清明就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看人家野雞咋看出神了,叫你看羊羔子你都不稀罕看。”
霍雲霄抿了抿唇,沒說話,隻是撿了個樹枝,一手撥開了穀草垛子,沒看見任何鐵器。
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當然,也不無可能,這家已經把捕獸夾給扔了。
賀清明看他神神秘秘的,一把扯住他的肩膀,有些無奈道:“你在人家院子裡乾啥呢!”
霍雲霄搖了搖頭,並沒有明說,隻是再在院子裡掃了一眼,王豆豆正站在屋角盯著他。
他一撇嘴,轉身出去了。
而王豆豆則是看著櫃子腳下那幾個微微閃光的鐵器,上麵犬牙交錯,一看就是打磨過的,那正是唐寧做的捕獸夾,還好她早上覺得心慌,把東西撿了進來.......
再說唐寧,她是可以吃啞巴虧,前提是吃了啞巴虧後會有好處,所謂吃虧不白吃,現下,很顯然她是白吃虧,而且這人還專門跟她作對似的,三番五次偷她的東西,實在是太不懂見好就收了,這是她不能忍的。
她又開始連日趕工,打算做一個新的捕獸夾。
這幾天,她也依舊喂著那白母狗,那白母狗吃得好了,出了奶了,似乎也精神了,對她也變得親近了一些。
她也會在山上留一會兒,訓練一下那條母狗,下一些指令,那母狗雖然不同於幼犬那麼聰穎,但是對唐寧脾氣是頂好的,怎麼教就怎麼做,這好幾天下來,還真聽懂了兩個跳躍的指令。
每當唐寧忙完了,背著小背簍下山,就會遇見提著土槍的霍雲霄,霍雲霄總是靠在樹上笑眯眯看她,嘴角翹翹的:“喂喂,小丫頭,你真要養這條狗?”
唐寧就朝他努嘴,霍雲霄可愛她這樣,伸手就捏他的臉:“你想不想要狼狗?”
唐寧歪了歪腦袋,沒想到霍雲霄能說出這個話,他爹不過是個車間主任,雖然說相對於他們這種農村小菜雞,算是個霸道總裁家庭,但也不是說有狼狗就有的吧。
她說:“哪種?你肯定騙人。”
霍雲霄說:“公安局那種。”
唐寧看著霍雲霄越發出挑的臉,疑惑了,他憑啥搞得到這麼新鮮的東西?
不過霍雲霄轉而就一抄手:“算了,你就養養小土狗就行了,省得成天惹事兒。”
唐寧:.......
好氣呀!這臭小子什麼意思,她養狼狗就要惹事兒了嗎?
反正他倆話不投機還賊多,唐寧悄悄在背後給他豎了一個中指,甚至一度懷疑,霍雲霄是閒得發黴了,天天上山看她訓狗,再找機會調侃她。
她倒是有一半猜對了,有一半沒猜對。
霍雲霄是閒得發黴了,不然也不能成天為了一個小破孩兒的事兒早早爬起來在山上轉悠,不過轉悠也不是為了看她訓狗,而是幫著她捉人呢。
這天,她那個捕獸夾做好了,趁著黃昏時分,重新找了個地方放著,就是把這個捕獸夾當成了引蛇出洞的餌食,等明天一大早她就爬起來,到山上來找是誰偷了她的捕獸夾的。
既然是抓賊,她一個人未免有些危險,還是多叫倆人。
第一天晚上,她就約好了貓蛋兒和天明,兩人都點頭答應著。
第二天天剛亮,唐寧就跳下了床,急匆匆地穿了衣服刷了牙,去叫貓蛋兒和天明,跟她一塊兒上山。
結果貓蛋兒臨時要跟唐大嫂回娘家,而天明因為昨晚跟唐寧多說了幾句話,被唐二嫂捶了一頓,現下也不敢出門。
唐寧千想萬想,沒想到這倆最守信用的小朋友居然在關鍵時刻驢她了。
可東西都放山上了,今天要是不去,肯定又得不見,她手裡已經沒有多少材料了,做不出來下一個捕獸夾。
她回到屋裡,在小板凳兒上坐著,手撐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摸出了她那個半成品“弩機”,和彈弓有點兒像,都是彈射傷人,不過拉的時候用了滑扣,適合她這個小朋友用。
她看著自己那個小弩機,決定走險一次,上山探探究竟。
要是是個大人,她就跑,是個小兔崽子,她就就地打得對方叫奶奶。
她把東西塞進小背簍裡,一路奔上了山。
今天王豆豆和唐鳳丫也上了山,昨晚她預感到今天山上能撿到東西,所以她早早爬起來帶著唐鳳丫一起上了山。
果然,在一棵歪脖樹下,夾子夾住了一隻唧唧叫的竹鼠。
王豆豆和唐鳳丫高高興興地拎起了竹鼠,丟進背簍裡。
他倆正踩在石頭上,伸手折著蓋背簍的樹枝兒,唐寧就冒了出來。
唐寧也一臉震驚,萬分想不通,他們怎麼就那麼冤家路窄,偷她東西的是誰不好,偏偏是總跟她作對的王豆豆。
比起王豆豆為什麼要偷她的東西,她更想知道王豆豆是怎麼次次都找到她的捕獸夾的,畢竟她每次放捕獸夾的時候都很小心,左右環顧,有沒有人看見她放。
王豆豆和唐鳳丫也沒想到遇到了唐寧,兩方就這麼對持著。
唐寧下意識掏出小弩機,但看見對方還是個豆苗子高的倆娃娃,就一陣冷汗,箭頭是她用鐵片子弄的,具有一定的殺傷力,小娃娃細皮嫩肉的,萬一打傷打殘可不是鬨著玩的。
或許是原來的價值觀在影響著她,她雖然心疼那些被偷了的獵物和被偷掉的那幾個捕獸夾,但也不至於想要了他們的命。
這麼大年紀了,小肚雞腸改不掉,但是對祖國小花朵的基本愛護心裡還是有的。
她迅速換成彈弓,也沒對準倆小娃的臉,隻是對準王豆豆的大腿,問道:“你為啥總能找到我的東西?”
唐鳳丫看著那彈弓,黑臉子都嚇白了,她可聽說過霍雲霄拿那個彈弓打死過兔子,這要是打他們身上,不得打得走不動路?
她急匆匆扯了扯王豆豆的衣角:“你不是說神仙叔叔會保佑我們嗎?”
王豆豆也全身冷汗,神仙叔叔說了可以拿走傻丫的福運,她這段日子也放心大膽地拿傻丫的東西,可誰知道被傻丫抓到他們偷東西。
此刻唐鳳丫和王豆豆被人捉賊捉臟,兩人都頭皮發麻。
到底隻是幾歲的娃娃,沒辦法鎮定下來,王豆豆白著倆包子臉,伸手摸上了自己的石頭,輕聲問道:“神仙叔叔,咋辦?”
傻丫一定會把她偷東西的事情說出去,她就再也不是大家眼裡的福娃了,而是一個賊。
那石頭微微亮,顯示出一排小小的字兒“幫助宿主消滅威脅”,王豆豆腦海裡,神仙叔叔的聲音響起來:“你可以許願,讓她再也不能和你作對。”
五歲的娃娃,她對“不能和你作對”的理解到底到了哪個程度?
唐寧看見王豆豆身前的紅光一閃而過,愣了一下,趕緊眨了眨眼睛,再也沒看見那道紅光,她以為是自己的眼睛被陽光射花了。
不過她看對方很久沒動靜兒,也使出了一般大人的殺手鐧,冷冷威脅道:“你要是不說,我就給大家說你們是小偷,王豆豆是小偷,唐鳳丫也是小偷!”
王豆豆心裡著急,眼淚一下就下來,她看著唐寧,覺得傻丫真壞,傻丫要害死她。
她狠狠一捏石頭,說了一句話:“我真希望傻丫再也不能和我作對。”
唐寧不知道王豆豆在搞什麼,神神叨叨的,就拉開了彈弓,假裝要射石頭了。
她還沒來得及第二次威脅,就聽見山林裡一陣轟隆隆的聲音,聲音響得震天,她扭頭一看,一隻體型龐大的野豬從山上朝她衝了下來。
成年野豬,少說三百來斤,全身棕紅,磨盤似的腦袋,兩隻尖尖的小耳朵,又尖又長的嘴筒子,嘴巴張開著,露出兩顆寸長的獠牙,氣勢洶洶奔過來。
唐寧直接給嚇出一聲冷汗,暗叫一聲糟:怕什麼來什麼!
這一撞過來,隻怕是要叫它撞得粉身碎骨了。
她啥也想不起了,故意轉了個彎兒跑,這時候還想起那兩個娃,下意識喊了一聲:“跑啊,跑到山下去,去找大人!”
王豆豆和唐鳳丫也轉身就跑,朝山下溜去,跑了幾步,他們發現了,那野豬似乎不追他們,而是死追傻丫。
可兩人也不敢多留,隻管朝山下衝,免得野豬回過神來追他們。
唐寧就苦逼了,她一轉身,倒是岔開了野豬,可那個野豬也跟著轉了個彎朝她撞來。
唐寧甚至都聞到了野豬身上那股騷臭泥味,腳下也跑不動了,一個磕絆,就滾在了地上,眼見得那個野豬要衝過來了。
隻聽山林裡“啪啪啪”好幾聲響,那野豬就仰著脖子“籲籲”地嘶叫幾聲,堪堪在唐寧十步遠的地方刹住了腿,調轉磨盤大腦袋,對著坡上--霍雲霄。
霍雲霄看清楚野豬的那一刻,也是一身冷汗,他進山這麼多次,沒見到這麼大的野豬,怕是他這把土槍都對付不了。
他看得明明白白,這野豬身上“掛甲”,所謂“掛甲”,就是指野豬經常在泥澡裡打滾兒,厚皮子上又裹了一層厚厚的稀泥,等到那稀泥乾了,掛在身上就好像是甲胄一樣,結實耐打。
一般的獵人,單獨行動的,到了山裡,願意遇上虎豹,不願意遇上野豬,因為這玩意兒實在是皮厚難打,你幾槍沒打透它的皮,它就衝到跟前來了,把你撞成一灘肉泥。
唐寧還摔在地上,那野豬就已經朝霍雲霄衝過去了,霍雲霄隻能憑著經驗判斷,不斷地調整方向,不斷地放槍。
眼見那野豬越跑越近,霍雲霄一口大汗:“小丫頭,跑,快跑!”
唐寧瞪大了眼睛,心“咚咚”的跳,她明顯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可笑的是,她第一次這麼心跳,不是因為戀愛之中害羞,而是叫這情形驚住了。
跑,或許是她的作風,但是丟下救命恩人跑,她做不到。
大不了就一起死!活得就是這麼魯莽!
她突然一眨眼,手指在嘴唇上一抵住,吹了個她有史以來最響的口號,再叫了一句:“大白!”
霍雲霄還在放槍,唐寧也拉開自己的弩機,對準那豬屁股射去,顯然,隻把那一層甲打碎了幾片,在豬身上留下幾個白點兒。
虧得霍雲霄手藝準,在豬身上同一塊地方放了好幾槍,那豬的皮子也被打透了,豬也頓了一頓,不過霍雲霄也因為後腳退太快,一個後仰,噗噗噗朝後滾下了坡。
猛然間,一個白色的身影躥出來。
圍住了那隻野豬“呼嚕呼嚕”地叫著,那野豬的注意力一下就被白狗吸引住了,朝白狗撞過去。
唐寧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那麼大膽氣,她素來是越緊急,越不要命的。
她又喊了一聲:“大白,跑起來,去墳坑子!”
最近唐寧老是訓練這白母狗跳躍,有幾次心血來潮還訓練過母狗跳墳坑子,那母狗還真跳過兩次,隻是她怕狗跳進去不好撈,沒有經常訓練那狗,不知道那狗能不能懂她的意思。
她還是沒有低估生物的智商,那母狗幾乎是瞬間領會了她的意思,朝墳坑子衝,野豬也跟著追。
一陣轟隆隆,雜草叢生的墳坑子上麵,一隻白狗一躍而過,穩穩落在對岸,而野豬因為跑得太快沒刹住腳,“咚!”地一聲就滾下了墳坑子。
接下來就是墳坑子裡傳出來嘶叫聲。
那頭豬在裡麵,還沒死呢!
那墳坑子好幾米深,沒有人撈,豬是跳不上來的。
唐寧擦著汗,第一時間不是去看豬,而是去看霍雲霄,才走了幾步,就看見霍雲霄已經站在了坡上,手裡還端著槍,身上滾得一團亂。
她看到霍雲霄沒事,也鬆了一口氣,衝上去去拉霍雲霄:“你嚇死我了。”
話音剛落,就看霍雲霄腿一彎,倒下了。
唐寧心頭一緊,啥也顧不上了,隻管朝霍雲霄衝過去,一看,霍雲霄倒在地上,眼睛閉得緊緊的。
方才隔得遠,沒有看細,以為隻是衣服摔皺了,現下細細看,才看清,那俊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褲子也被劃爛了,還露出了修長的大腿,一道血痕。
現下霍雲霄像是斷了氣,啥動靜兒沒有了,她怕是人摔出了內傷,好多人不就是外表沒傷多少,但是什麼五臟六腑摔爛了就死翹翹了嗎?
唐寧腦子裡一下就過了千軍萬馬,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可勁兒掐他人中,一邊兒掐,一邊兒就急得哭了,喊著:“你彆死啊,我求你了,你不要死,不要死。”
她越說越無助似的,不敢想象,有個人為了她丟了一條命,那眼淚一下就開了閘了,啪嗒啪嗒朝下流,掉了霍雲霄一臉。
“哼,掐得好痛啊。”霍雲霄的腦袋枕在她小小的手臂上,一隻眼睜著,一隻眼閉著,促狹地看著她。
死人突然活過來了?!
唐寧突然哭得更凶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伸手就在他胸口使勁兒捶:“你,你,你嚇死我了!”
哭得都抽抽了。
霍雲霄本來就是想逗逗她,看她會不會被嚇到,沒想到把人嚇哭了,睜開眼睛,人哭得更厲害了。
他也不知道怎麼哄娃娃,就隻好撐起手坐起來,捏她的臉說:“誒,彆哭了,許你騙我,不許我騙你啊!”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成天廁所裡打燈籠--找死。
唐寧本來以為他是暈了,好了,現在人家自爆是裝暈騙她的,她剛剛又受了驚嚇,情緒控製極不穩定,乾脆“哇”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霍雲霄叫她哭懵了,隻好伸手捏她頭上的小揪揪,搜腸刮肚想出一句話:“不準你哭了!”
唐寧:.......
默了三秒,兩耳刮子就薅了上去,薅得霍雲霄臉皮子生疼,腦袋都給打偏了偏。
他這救了人,換回來倆耳刮子,這叫什麼道理,他懵逼地瞪著唐寧,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唐寧朝他懷裡一倒,哭得直抽抽:“要死了,要死了,你無聊,嚇死我了....啊....嚇死我了!”
她剛剛死裡逃生,現下有一肚子的鹹水水可以從眼眶子裡朝外流,借著這個機會,都流乾淨好了。
霍雲霄沒了法子,隻好想象著村裡那些婦女是怎麼哄小崽崽的,然後依葫蘆畫瓢抱住她,拍她的後背.......
等唐寧在霍雲霄懷裡哭夠了,她就變臉了,提著霍雲霄的背心一擦臉上的眼淚和鼻涕,一翻白眼就站了起來。
霍雲霄讓她弄得哭笑不得,不過好歹她不哭了,他也好受了一點兒,嫌棄地看著他衣服上濕噠噠黏答答一片,露出一個嫌棄臉,然後伸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怎麼惹上這麼個野貓子喲!
這還沒夠,他剛揉完了眉心,轉眼就看見唐寧拖著他的土槍朝墳坑子走去了。
“你拿它乾嘛?”
“打我的過年貨!”唐寧這時候恢複正常了,腦子裡想著打了頭野豬,可以吃到明年夏天,就樂得不行,一翹下巴,一臉傲嬌。
霍雲霄:.......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女人的心情變化得比天氣還快。
雖然眼前這個還算不上是個成熟的女人,但小小年紀就有那個天賦,這可是真是叫人頭疼呢!
霍雲霄自己在心裡盤著這些話,卻仍舊是跳了起來,追了上來,一手奪過土槍:“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