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琢在水裡撲騰著,她不會水,四肢也沒什麼力氣,她分明覺得自己用儘全力去拍起水花讓自己浮上來了,但無濟於事。
因為緊張,她胸腔裡的空氣儘數吐出,身子越來越沉,湖水已沒過頭頂。
沒有人注意這裡發生的變故,因為誰也想不到這鑒山湖裡居然還有人不會遊泳。
湖麵寬廣,遠處下水的修士早已潛入水中尋找線索,在湖裡的求仙者們都是競爭者,誰也不會過來幫季青琢。
就連方才想衝過來拉住她的玄雲宗弟子,將她的毛驢毛毛救上去之後,也領著毛毛到一旁去逗它玩了,根本沒有注意這裡。
隻有沈容玉一人發現季青琢溺水了,日光如灑金,他的身子定在季青琢的不遠處,他並沒有動。
季青琢是個很安靜的人,即便她溺了水,身子往下沉,用儘全力想要浮上來,但她也沒有大喊大叫,一點兒要求救的意思都沒有。
湖水是冰冷的,季青琢覺得自己的四肢在水中都結凍了,劃動起來格外僵硬,因為缺氧,原本屏住的呼吸鬆懈下來,她嗆了一口水。
鼻腔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扯著疼,季青琢甚至都聽不見係統的碎碎念了。
她隻是一個普通人,而沈容玉是誰?是此界最邪惡的存在。她綁定了係統,想要靠近他,看似輕鬆的一個任務,實際上真的走上去了,這路上危機四伏,隨便的一個小小意外都能要了她的命。
季青琢還是在儘力揮舞著自己的手臂,但她不諳水性,這樣的動作隻能讓她越往下沉去。
她又嗆了一口水,冰冷湖水灌進胸腔,她往下直直沉去——還是沒有向旁人求救的意思。
季青琢掙紮了多久,沈容玉便觀察了她多久。
當季青琢慢悠悠沉下去的時候,他略抬了下頜,眼底並無任何情緒,隻是帶著探究般的審視意味。
即便季青琢就這麼溺死在他麵前,也與他無關,分明是她不自量力,一介凡人也妄想登上求仙之階。
但是,季青琢卻沉默得出奇,沈容玉見過在血海上浮沉的人,在彌漫著血腥氣的血水裡,有四肢皆受了傷的人想要爬出這血海,即便他的脖頸上還汩汩冒著血,生命力在不斷流失,但他依舊會拚儘全力將身邊所有能夠得到的事物扯著,如果是彆的人,就把他人拉到自己身下,作為墊腳的依托。
臨死之前的掙紮最有趣,沈容玉喜歡看。
季青琢這樣的無趣至極,像是失活的朽木,用劍鋒劃過他身體每一處脆弱的骨肉經絡,她也不會失控瘋狂,露出醜陋模樣。
她並非不想活下去,隻是她拚儘全力,也隻縮在自己的世界裡,她的世界裡,沒有“旁人”的存在,隻有她自己而已。
季青琢合上眼,她想,實在是對不起這個係統,如果它找到個能乾點的就好了。
手腳灌了鉛一般沉,她被冰冷湖水包裹著,仿佛一個流動的繭。
直到有一隻大掌將她的後腦攬住了,他手指的溫度比湖水更冷,沈容玉的袖袍在澄澈的湖水裡蕩開,仿佛是一朵乾枯的花舒展開。
他將季青琢拽上了湖麵,在鑒山湖中,為了檢測求仙者的仙骨,所有法術都無法使用,所以沈容玉指端隔著的氣流也消失了。
肌膚相貼,毫無縫隙的觸碰,沈容玉的指腹之下,是她搏動著的血管,突突跳著。
“嘩啦”水聲響起,季青琢的兜帽垂了下來,浸了水,沉甸甸地掛在她背後,一路風餐露宿所弄臟的臉頰也被鑒山湖水洗淨。
她的長睫狼狽地沾了水,濕漉漉的,略微眯著的眼眸,有著清淺澄淨的光。
係統說得沒錯,她確實生得極好看,但季青琢神奇地有一種“我不知道我很好看”的能力,隻要她想躲起來,誰也不會注意到她,也不會去注意她的長相。
樣貌不僅與單純的美與醜有關,亦受這個人的氣質影響,比如方才季青琢在湖岸注意到的孟家大小姐孟遙嵐,假設那姑娘樣貌平平,但她往人前一站,也是明豔大氣的,能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季青琢更像是,偶爾得了地下室天窗裡漏下一縷天光而生長的小小花兒,極精致,但極不起眼。
沈容玉拍了一下她的後背,季青琢將胸腔裡的湖水吐出來,這才好受了許多,她的神誌清醒過來。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沈容玉,她沒有想到是他救了她。
來到玄雲宗一日,這個傳說的大反派,居然救了她兩次?
季青琢懷疑自己在做夢,但是係統不斷充盈的能量告訴她,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事實。
因為方才沒有隔閡的靠近,係統在不停吸取著能量,它興奮地告訴季青琢:“宿主,你下次想辦法再多貼一下,這樣我很快就能解鎖我的第一個功能了。”
季青琢沒回答係統的話,因為她的手臂還在被沈容玉抓著,惟有他這一點依托,她才沒有再沉下去。
此時,在鑒山湖之上不斷巡回飛著提供視野的白鳥也飛到了此處,它雙翼展開,伏低了滑翔的高度,掠水而過,給了季青琢與沈容玉一個特寫。
金光粼粼的鑒山湖上,沈容玉安靜注視著季青琢,而季青琢甚至不敢與他對視,她的目光躲開,飄向了彆處。
玄雲宗的主殿內,見此情景的長老們皆是吃了一驚。
“方才她這是溺水了嗎,這……連鑒山湖水都不怕,她竟然不會水?”江千客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