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琢低眸,她很認真地看著血色浸染上來,沿著筆鋒獸毛的紋路,絲絲縷縷,繾綣細密。
但看久了,她覺得自己的眼有些刺疼,她眨了眨眼,將視線移開。
沈容玉的大掌握著她的手,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抵著她的指關節,帶著她握緊了毛筆。
手腕翻轉,手背與掌心相貼,微微摩挲,筆鋒彎折,輕輕一旋,在一汪鮮血裡浸透了色澤。
即便現在季青琢是背對著沈容玉,她的背與他的前胸貼著,按道理來說他應當看不見她的表情才是。
但沈容玉俯首,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熱氣兒蒸著她的耳廓。
“琢琢似乎有些不認真了。”他指的是季青琢沒有看著筆鋒。
季青琢竟然也知道他說的“不認真”指的就是她移開目光,她誠實地解釋道:“顏色太豔了,小玉師兄,看久了眼睛疼。”
沈容玉輕笑一聲:“那就閉上眼,不看便是,我帶你畫。”
季青琢一聽他帶她畫,自己連看都不用看,於是馬上閉上眼睛,能不出力就不出力。
這樣的氣氛實在是……太怪了,就像是置身於比適宜溫度更高一些的空間裡,周遭的一切都溫柔地、緩緩地在浸染著她的意識,就像那血色漫上筆鋒,她似乎也在這溫度中慢慢融化。
——或許是染了風寒的緣故,季青琢想,她感覺自己四肢虛軟,隻懶懶垂著,就像垂下四肢的玩偶,等待著它的主人牽引著它,擺出各種動作。
她的身子有些虛浮無力,隻能略微往後靠著,靠在沈容玉的胸膛上,與修煉空間裡的紅色氣流不同,那氣流是冰冷的,而沈容玉的身體則是溫暖的。
季青琢說不上喜歡,他隻能說是適應這樣的溫度,但是,對於她如此性格的人來說,適應比喜歡更加重要。
她閉上了眼睛,那鮮紅的色澤,她不能再看下去了。
沈容玉略微仰頭,揚起的脖頸上,喉結浮凸的線條動了動,他感覺到季青琢往他身上靠近了。
他輕笑一聲,笑聲低沉,鑽進季青琢的耳朵。
季青琢的耳朵瞬間紅了,她覺得自己後脖頸起了一大片的雞皮疙瘩,說起來也很奇怪,她在修煉空間裡也與那紅色氣流如此親密,按道理來說早該習慣了才是,但每次與沈容玉接近,分明隻是簡單的動作,卻還是能讓她麵熱心跳。
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惟有沈容玉握著她的掌心灼得人手背發燙,他引導著她,將蘸了鮮血的毛筆懸停在紅傘之上。
即將的落筆的筆鋒,先是勾勒出那落花的輪廓,所以落筆要輕柔,畫出的線條才會纖細優雅。
“琢琢,輕一些。”沈容玉的聲音又響起,他按著季青琢的手,慢慢往下落。
季青琢聽話地放輕了自己的力道,她本就沒什麼力氣,沈容玉帶著她的手,輕輕往下一按,筆鋒落於傘麵之上。
在季青琢所握毛筆落在傘麵上時,即便淡定如沈容玉,他的氣息也亂了一絲。
他的脊背上,戰栗感傳來,筆鋒的獸毛柔軟纖細,蘸著他的鮮血,幾乎等同於在他的身軀上作畫。
——沈容玉覺得他最近總是會做令自己後悔的事。
但這花還是要畫完。
此時,季青琢感覺到沈容玉的動作頓住了,她聽到了他的呼吸聲,竟與平日有些不同,有些節拍亂了,當那一點失控的錯處出現,而後便會如雪崩一樣,愈發淩亂。
她慌了,總是擔心自己做錯了什麼,她握著筆的手因緊張微動,在傘麵上輕顫,洇開一片殷紅色的痕跡。
脊骨四處,原本柔柔按著的觸感將毛刷分開,頓了頓,又輕顫著撫動。
沈容玉的呼吸一滯,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便握著季青琢的手,帶著她將筆落在了傘麵上,而後漂亮的腕骨轉了方向。
季青琢的動作軟,反應也慢,她的手被他拖著,慢吞吞地在傘麵上轉了個彎,毛筆筆鋒淩厲,繪出落花花瓣的末端,纖細柔弱,含著春日曼妙。
她閉著眼,不知自己畫成了什麼樣,有些期待。
季青琢想著自己的眼睛好了點,於是眼睛便睜開了一條縫,她偷眼看了一下自己畫出的落花輪廓。
沈容玉帶著些許啞意的聲音傳來:“怎麼睜眼了?”
季青琢麵對著的是傘傘,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他自然也可以獲取傘傘的視野。
一前一後,兩道視線,同一個人,就如此看著她。
季青琢當然不知道沈容玉是怎麼發現她睜眼的,反正一個大反派能做到這種事好像不太奇怪,但看了一下那鮮紅的輪廓,她的眼又疼起來。
她重新閉上眼。
沈容玉握著她的手腕,在繪製完花瓣輪廓之後,筆鋒離開傘麵。
緊貼在背部的觸感消失,但那柔軟的筆尖感覺卻將離未分,正在輕輕撓著。
沈容玉的動作依舊平穩,惟有手被他攏在掌心的季青琢能感覺到他指尖的顫抖。
隻是畫傘麵圖案而已,他好像有點謹慎……
季青琢開口,安慰沈容玉:“小玉師兄,你不要緊張,若是畫壞了,我也會繼續用。”
沈容玉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將她略微張開的手指合攏。
他的舌尖抵在上顎,說出了字正腔圓的二字:“傻子。”
這二字總含了些特彆的意味,季青琢在閉上眼的黑暗中,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飄了出來,此時領著她繪畫的沈容玉,似乎也崩散,鮮血流淌下來,變為了那熟悉的紅色氣流。
她仰頭,在沈容玉胸膛上蹭了蹭,她有些分不清現實了。
沈容玉雖感覺到了他她略帶親昵的觸碰,但他並未說話,隻領著季青琢的手斜斜轉了個角度。
筆鋒斜著,沒入硯裡的鮮血中,瞬間,原本乾涸的筆鋒被濕潤的血液染透。
季青琢看不見,但沈容玉的視線留在那筆鋒上,被潤得極細的筆鋒凝著一滴血珠。
他的動作頓住了,沒有再動,很穩,那筆尖的血珠隻是虛虛懸著,尚未滴落。
季青琢等了久了,她有些拿不住筆,手指顫了顫,筆尖上血珠落下,滴落硯台中央,蕩起一圈波瀾。
沈容玉領著她,又是側開了筆鋒,斜斜往下按去。
他的拇指按在季青琢的腕心,此時的季青琢其實很緊張,他所感受到的脈搏,突突跳著。
“緊張什麼?”沈容玉問。
季青琢不會說謊:“沒什麼好緊張的,但是……就是心跳得好快。”
她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了,為什麼會這樣,不是畫畫而已嗎?
沈容玉側過頭來,此時他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毛筆上。
兩人的手一同下落,毛筆側著落在畫好的落花輪廓中央,落花要有通透感,所以落筆要一觸即分。
毛筆隻點了一下,那淡淡的桃花印便落了上去,而後馬上移開。
這般短暫迅速的觸感,更加強烈,沈容玉的長眉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