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沈容玉在開玩笑,他的身體沒有被褥柔軟,胸膛也沒有大床寬闊,他又如何能是她的床呢?
但是季青琢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她不挑,於是她如抱住自己被子一般,將沈容玉緊緊抱住。
沈容玉的背部肌肉一緊,就連腳下的筆直前行的葬雪劍也歪了一點方向,他知道季青琢的動作一向是小心翼翼的,她此時竟然抱得這麼緊。
“琢琢,放鬆點。”他對季青琢說,還以為她遇到了什麼情況,於是如此安慰她,“怎麼了?”
季青琢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緊了,她又想鬆開他了,但沈容玉感覺到了這個變化,便又重新將她緊緊攬進懷中。
“不是說……”她囁嚅著開口,“你是我的床嗎?”
“睡覺的時候,我就是這樣抱著被子的。”季青琢認真地對他解釋。
沈容玉當然知道她睡覺時是什麼樣的,於是他點了點頭,道了聲:“好,抱著吧。”
“謝謝小玉。”季青琢打了個哈欠,腦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脖頸上。
沈容玉仰起了頭,脖頸拉出一道美好的弧線,季青琢細軟的發絲毛茸茸的,蹭著他的頸窩,有些癢。
她總是能輕易地勾起他的情緒——分明她自己就沒什麼情緒,說話動作都無比認真,笨拙得有些可愛。
沈容玉從未想過自己能養花,但現在他的懷裡就抱著一朵脆弱的花。
他往雪梁域飛去,葬雪劍的速度拉到極致,不出意外,天明時分便能抵達雪梁域。
季青琢則靠在他的懷中睡了過去,雖然她沒什麼安全感,一定要用被子蒙著頭才能睡著,但此時她在沈容玉的懷抱裡竟然睡得十分安穩。
而且,她破天荒的做夢了,她一向是無夢的,因為夢境往往是對現實的幻想投射,季青琢對現實沒有幻想,所以她沉睡時,大腦是乾涸的土地,沒有任何生長的幻想出現。
但這一次,她夢見自己來到了一處冰冷的過道裡,四周都是金屬製的牆壁,她纖瘦的背抵在金屬的門上,嶙峋的肩胛骨被硌得生疼。
頭頂是長明的白熾燈,晃得人眼睛發疼,季青琢伸出手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因為不住的眨眼,她感覺自己的眼中泛出了水光,再揉一揉眼睛,竟然有濡濕的淚自眼角流下。
她的眼睛是沒有眼淚的,但此時,她的淚腺竟然真真切切地在分泌生理性的淚水。
而此時的季青琢也注意到了自己抬起的手,手背小小的,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高不過比門上的扶手略高一些,她此時應當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
她的聽覺敏銳,自金屬門後的聲音傳來。
“十七號的心理狀態評估出來了嗎,根據最近對她的觀察,她這兩個月似乎一直在自言自語。”
“她們這群孩子,心理脆弱,出現這樣的心理問題是很正常的,越活躍的大腦就越容易催生無謂的幻想。”
“根據心理狀態評估,她應該是有了人格分裂的傾向,之前心理治療師通過與她的催眠對話,得知她一直在與一個‘小玉’的人格對話,但是基地裡所有的通訊都切斷了,她不可能與外界的人產生接觸。”
“嗯?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但她已經是最穩定的實驗品了。”
“要抹殺嗎?”
“不用,心理治療師已經評估過她這個‘夥伴’的性質了,與這姑娘一樣,這個人格也是溫和無害的,在十七號的眼中,這個小玉是很好的一個人。這與其他無端產生暴力傾向的實驗品相比,已經是很溫和的轉變了。”
“或許抹殺這個人格的存在,會對十七號產生更加惡劣的影響,如此穩定的實驗品不能丟棄。”
“那麼,保留他嗎?”
“保留。”
對話聲戛然而止,季青琢踮起腳來,小心翼翼地從這個金屬製的廊道裡離開了,在她的頭頂,是以一種無序狀態四處掃描的紅外監控裝置,而她竟然能精準地躲開這些紅外線的掃描。
她太聰明了。
但是她走到了廊道的儘頭,看著自己前方的電子屏,又低下頭來,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落在自己並起的腳尖上,她穿著一雙乾淨的白鞋,款式很簡單,像是批量生產的。
此時,淚水落在白色的鞋麵上,染出一道道深切的痕跡。
一種絕望又釋然的心緒漫上無法思考的大腦,流著淚的季青琢想,她就知道……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怎麼可能會有真真切切的一個人在陪伴著她呢?
希望有某一人陪伴著自己,這個願望真的是太奢侈了,奢侈到無妄的地步。